他還反復地強調(diào)英國歷史上的某些事件的偶然性。對于后來的德羅伊森等德國歷史學家來說,歷史哲學的任務是“不僅要建立客觀歷史法則,而且還要建立歷史研究與知識的法則”。德羅伊森比蘭克更進一步,關注的是“不規(guī)則、個體、自由意志、責任、天才……人類自由的運動及其結果,還有個人的特點”。狄爾泰詳細地闡釋了這個論點,他的一項工作不僅被認為是創(chuàng)立了歷史相對理論,也使他被看做是該理論中測不準原理的創(chuàng)始人。在歷史學方法的發(fā)展中,弗里德里克·邁內(nèi)克試圖區(qū)別因果關系的不同階段—從決定論者的“機械論”因素到“人類的自發(fā)行為”。他在最后一部著作《德國的浩劫》(German Catastrophe)里作了一個明確的區(qū)分,不僅強調(diào)國家社會主義(對兩種偉大觀念災難性的黑格爾式綜合)的一般原因,而且也強調(diào)了讓希特勒能夠在1933年掌權的偶然性因素。
然而,要徹底地推翻19世紀的決定論還有重要的理論條件限制。有兩位英國的歷史哲學家,他們的工作在英國的背景下具有巨大的重要性,他們是科林伍德和奧克肖特,這兩位觀念論者的工作多要歸功于布拉德雷的《批判歷史學的前提假設》(Presuppositions of Critical History)。科林伍德最著名的是他基于簡單的實證主義立場對歷史事實的一種貶低。在他看來,所有的歷史事實只不過是“思想”的反映:“歷史思考是……思想向自己呈現(xiàn)一個半確定性的事實世界的過程。”歷史學家因此最可能做的是“重構”或“重現(xiàn)”過去的思想,而這種重構或重現(xiàn)必然會受到他個體經(jīng)驗的影響。毫不奇怪的是,科林伍德根本不去理會決定論者的因果論模型:“歷史所揭示的計劃并非預先就已經(jīng)存在;歷史是一場戲,一場即興發(fā)揮的戲,由它自己的演員彼此合作表演而成?!薄皻v史的情節(jié)”不像小說的構思,它只是“一組被賦予了特別重要性的事件”。歷史學家之所以與小說家不同,是因為他們試圖建構“真實”的敘事,盡管每種歷史敘事都只是“暫時性地報告了我們歷史研究的進程”。
科林伍德對時間的思考十分深刻,而且還預先論及了此后現(xiàn)代物理學家對這個主題的說法:
我們總是……用某種比喻的方式來想象時間,即把它想象成像河流那樣或以持續(xù)流動、始終不斷的方式進行運動……(但)河流的比喻毫無意義,除非它意指的是河流會受到堤岸的約束……未來的事件并不像劇院售票處排隊的人群那樣,按部就班地等待著發(fā)生的那一刻:它們尚未存在,因此也就無法以任何秩序來歸類。只有當下是實實在在的,過去與未來僅僅只是觀念。堅持和強調(diào)這一點很必要,因為我們習慣了將時間“空間化”,或者干脆用空間的術語來描述它,導致我們以同樣的方式去想象過去和未來……這就好比當我們走上牛津大街,穿過王后巷時,抹大拉與萬靈無時無刻都存在著一樣。
然而,他得出的結論是,歷史學家的目標只能是“認識現(xiàn)在”,尤其是“現(xiàn)在是怎樣形成的”:“現(xiàn)在是真實的,過去是必然的,未來則蘊于可能之中?!彼袣v史都是在嘗試理解現(xiàn)在,重現(xiàn)它的決定性因素。在這個意義上,他簡單地承認了自己的失敗:歷史只能是目的論的,因為歷史學家只能從其自身的角度、難以避免成見地來進行寫作?!按藭r此刻”是唯一可能的參考角度。這是一種決定論色彩較弱的新理論,但很明顯還是對任何有關反事實假設的討論持拒絕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