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小和尚的暴露,是他形成了和病女親近的習慣,忘記了此時此刻。他覺得用蟲子嚇病女,只是年輕人的正常嬉戲,但他和病女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分寸。老和尚開始在笑,后來變得嚴肅,其眼神分明在說:“想蒙我?我也是電影學院畢業(yè)的?!?
許多劇作技巧其實是生活智慧。寫人在生活常態(tài)中暴露自己,便夠了,不必捉奸在床。老和尚在流露出上述眼神后,勸病女出山,但不說原因,雙方心照不宣,在不交流中形成病女離去的結果——這樣也許更有味道。
而金基德在有了蟲子戲后,還要惡俗地捉奸在床。只不過捉奸在床時,設計了一個好玩的細節(jié)——公雞拉船。這對男女一夜狂歡后在船里睡著了,老和尚把一條腿上綁繩子的公雞扔上了船,然后拉公雞就把船拉到浮廟邊。
這個細節(jié)好玩得令人原諒了捉奸在床的惡俗,金基德雖總能用精彩小點子補救爛情節(jié),但畢竟是捉襟見肘的事,到底不高明。
禪法妖魔
小和尚逃離了浮廟,追病女而去,多年后作為已婚男子而歸。“秋”段落中,他殺了自己的妻子,他妻子是不是病女,沒有明確交代。劇作中不明確的地方,都是在向觀眾透露更廣闊世界的信息,給狹隘的影片開了道門縫。
開了這道縫,觀眾可以自行補充,于是一個遠山中的和尚故事,變得可以共鳴。老和尚用佛門方法教育他,在他的眼耳鼻舌上都貼了“閉”字。佛法教育人要收斂五官向外的反應,回向體驗內心。
但不會直接貼“閉”字,即便是拍電影追求視覺化,視覺化得也不夠高明。
況且貼在嘴上的字條幾乎把小和尚憋死,這是虐待,而不是禪法。由此產(chǎn)生一個問題,我們該如何對待自己的身體?對待自己身體的態(tài)度,是有民族性的。
看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二十年金曲回顧,會驚訝地看發(fā)現(xiàn),那些歌星們對自己的身體毫無感覺,毛阿敏以左手持刀、右手拿槍的姿勢唱著“一只蝴蝶飛進我窗口”,幾乎是樣板戲做派。甚至混血的費翔,肩膀抖得松松垮垮,只是晃晃而已,那是活動活動的體操,而不是表達力度的舞蹈。即便如此麻木,也迷倒了整國人。
而國人原本應是舞蹈的民族,大禹治水的方法便是在洪水前跳舞,至今流傳有禹步。我見過道家正一派的法事,一個七十歲老頭突轉靈動的禹步令我震撼,只是覺得太美,恐不能對付惡劣的洪水。后來看到考證說正一派禹步和大禹沒有關系,是從昆曲里借來的。我們的身體,早就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