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序

千多年來，日本在思想、文學、制度，以及衣、食、住等日常生活上，都深受中國影響。日本人因而對中國敬仰有加，直到德川時代(1600—1867)末年，崇尚中華文物的風尚依然熱烈。

踏入明治時代(1868—1912)，日本急劇地吸取西洋文化，對中國文化的關心漸趨淡薄，但對中國尚未采取輕視態(tài)度。不過，從明治初年起，日本步西洋列強后塵，開始在亞洲大陸蠢蠢欲動。在中日甲午戰(zhàn)爭(1894—1895)中，日本賭以國運，誠惶誠恐地悉力以赴，結(jié)果大獲勝利。從此，日本人對中國的態(tài)度為之一變，不論在政治上、經(jīng)濟上或文化上都輕視中國，并侮辱中國人為“清國奴”(chankoro)。趁著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日本強占德國在中國攫奪的權益，又向中國提出“二十一條”，企圖使中國淪為日本的屬國，其后以“滿洲乃日本生命線”為借口，在中國東北制造“九·一八事變”，發(fā)動大規(guī)模的侵略戰(zhàn)爭。

從甲午戰(zhàn)爭到1945年日本戰(zhàn)敗投降的五十年，是中日關系最惡劣的時期。就1937年開始的八年侵略戰(zhàn)爭而言，日本軍國主義者蹂躪中國廣大幅員要地，殘殺一千萬中國人，損毀五百億元的財產(chǎn)。對日本人來說，這是一個無面目見中國人的時代。

然而，在這陰森可怖的黑暗時代當中，出現(xiàn)了一線光輝——這雖然只是漫漫長夜中一二顆星星閃爍的光輝。我所指的光輝就是中國人留學日本這件事。從1896年到1937年四十二年間，中國留日學生絡繹不絕，人數(shù)最多的時候，竟達八千之譜，其盛況在世界各國留學史上可說是空前的。

日本人有沒有諄諄善誘中國留日學生，使他們過著愉快而有意義的留學生活呢?中日兩國能否因為這些留日學生而增進友誼呢?日本接受中國留日學生之后，獲得什么利益呢?留日學生通過日本吸取近代文化，從而推動中國革命;對此，日本人能否洋洋得意而引以自豪呢?要解答這些問題，當然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在1939年撰寫《中國人留學日本史稿》一書，探討留日的原因及留日史的演變。當時，我尚未著手研究留日學生對其祖國的貢獻。

其后，我雖然在中國搜集了大量直接間接有關留日史的資料，但在日本投降后，研究留日史的意義卻一度在我心中失落了。直到最近，我對中國的看法已安定下來，重新肯定研究留日史的意義，于是決心要把本書寫出，花了兩年光景才完成。

拙作諸多未備，謬誤百出，但相信可為中日兩國近代關系史上重要的一環(huán)，打開一點學術研究的端緒吧!尚祈中日兩國同道先進不吝批評教正，不勝感幸。

實藤惠秀謹序

1960年于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