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和現(xiàn)實的巨大差距不可避免地在胡適的個人生活中引起沖突,導致他卷入過婚外戀,如近來一些研究所揭示的。[①]探討他的婚外情超出了本章的范圍。可以說的是,胡適對韋蓮司的感情是對所有女人中最深摯的,因為它最接近胡適理想中的愛情,即兩個精神契合的人之間的戀愛。[②]
1936年胡適到美國開會并逗留了數月,其間他見到了韋蓮司,這是二人分手近二十年后的第一次會面,韋仍獨身。隔年胡適又訪美,韋蓮司陪他在美國各地周游。胡適在兩首中文詩中記述了這次的重逢,詩中對自己年輕時的愛情表露了難得的坦率。[③]其中的一首顯示了胡適是多么珍視二人在一起的時光:
執(zhí)手真難放,
一別又經年;
歸來三萬里外,
相見大江邊。
更與同車北去,
行遍兩千里路,
細細話從前。
此樂大難得,
高興遂忘眠。
家國事,《羅馬史》,不須言,
眼中人物,
算來值得幾文錢。
應念赫貞江上,
有個同心朋友,
相望尚依然。
夜半罷清話,
圓月正中天。[④]
一個社會賦予愛情的價值可以揭示關于這個社會的很多情況。查爾斯·泰勒(Charles Taylor)令人信服地指出,在近代以前并非沒有男女之情,其區(qū)別在于我們的時代比起以往其他時代對這樣的情感要看重得多。18世紀下半葉的西歐和北美出現(xiàn)了高度重視愛情和家庭的文化?!皩θ粘I畹目隙ā保╝ffirmation of ordinary life)和對愛情的重視,滋育了“自我”的發(fā)展,它構成了“現(xiàn)代身份”(modern identity)的重要標志。[⑤]
如一位學者正確指出的,胡適這代人面臨著思想和個人兩個領域的挑戰(zhàn),而之前的思想先驅者一代雖然在思想上是大膽和開放的,但在私人生活上仍然與舊文化和睦共處。[⑥]以梁啟超為例,他在夏威夷訪問期間回避了一位年輕華僑女子的求愛,因不愿打破他與舊式的夫人和年輕的如夫人平靜滿足的生活。作為尋求個人幸福的第一代人,胡適和他的同伴們一只腳依然陷在傳統(tǒng)的道德里,而另一只腳卻在試探著追求新的生活。中國留美學生的經歷顯示出那代人在追求個人自由過程中表現(xiàn)出的矛盾、焦慮和渴望。
[①] 見周質平和沈衛(wèi)威的研究。1920年代初胡適愛上了比他小11歲的曹誠英。我認為胡對于曹,既是情人也是大哥和師長。見周質平:《吹不散的人影》。
[②] 在周質平的《胡適與韋蓮司》一書中,第一次公開了胡適與韋蓮司的往來通信,從中可清楚地看出二人間關系的性質。
[③] 在他40歲寫的自傳和20世紀50年代唐德剛對他的采訪中,胡適都避免談論自己的情感生活。
[④] 本詩引自耿云志《胡適的兩首情詩》,朱虹協(xié)助筆者譯成英文。
[⑤] Taylor, Sources of the Self: The Making of the Modern Identity,前言以及 pp.292-294。
[⑥] Min-chih Chou(周明之), Hu Shih and Intellectual Choice in Modern China, chap.11, “The May Fourth Generation in Historical Perspec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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