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施常云的世界(20)

塔羅女神探之名伶劫 作者:暗地妖嬈


月竹風的葬禮盛大是一定的。因頭顱被轟得只剩下半顆,妻女胸口與腹部各中一槍也當場喪命,似乎女兒臨死之前還被折斷了脖頸,想是當時要止住她的哭聲而為。無論怎么修復(fù),這三位死者都無法讓人瞻仰遺容,老何只得命人將三個封蓋的棺木放在靈堂上。桂芝一動不動,跪在那里,肚皮安穩(wěn)地擱在腿間,面上凝結(jié)著罕見的堅毅與隱忍。

唐暉站在月老板的棺木前,已舉不動相機,心痛得要死過去,同時恨不能將施常云從牢里拖出來碎尸萬段。尤其桂芝垂頭向他致謝的辰光,愈發(fā)心如刀絞,怎么都無法面對那三張遺像。

“秦——爺——到!”老何在門口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吼聲,驚醒了一直沉在冰水里的桂芝,她抬了一下頭,眼球里布滿血絲。

秦亞哲踏進靈堂時孤身一人,手下均在門前候著,亦算是盡了禮數(shù)。此時周邊一片沉默,報館的人正努力壓抑住內(nèi)心的驚訝,因都不曉得月竹風系何時與洪幫的人打過交道。

“兇手!殺人兇手!”桂芝突然站起,一手捧住肚皮,一手指著秦亞哲的面孔,那身雪白孝服隨風揚起,將她裝飾得如鬼魅一般,臃腫身形早已被震怒掩蓋,竟顯得楚楚可憐起來。

秦爺面無表情地下跪磕頭。桂芝被兩個人攙著,已哭倒在那里,眼淚鼻涕由五官自素服領(lǐng)口拉出幾道晶亮的長絲,雖已精疲力竭,嘴里卻是不停地道:“兇手!殺人兇手!兇手!還命來!還命……”

正當眾人一頭霧水之時,老何趕上前向秦爺行了個禮,道:“二太太傷心過度,又懷了身孕,腦筋有點不清楚,還望秦爺海涵?!?/p>

“不妨事?!鼻貋喺苷苏滦?,站起,口吻相當客氣,讓老何懸著的一顆心隨即放下。

然而老何的這種“放心”,半個鐘頭之后便消失干凈了,他眼睜睜看著留有月家唯一血脈的二太太從二樓沙袋一般墜下,還來不及叫一聲便摔得肚皮崩裂,一塊晶瑩的深褐色胎肉垂在兩腿之間,眼睛幾乎要從眼眶里跳脫出來,飛向陰沉的天空……

“不妨事?!?/p>

他這才掂出那三個字的分量。蘭心大戲院今朝又是滿座,坐在二層貴賓席的畢小青只得嘆口氣,手心里的紅茶已半涼,戲卻還未開場。這地方不似大茶館,可以隨便吆喝、吃零嘴或撒金戒指的,得正襟危坐,儀表端莊,她便是怎么也習慣不了。尤其今朝演的是《反西涼》,考驗長靠武生的功力,宋玉山一出場,必是要喝彩的,她坐那么遠,周遭那么富麗堂皇,與參加洋人辦的酒會無異,叫她怎么喊得出口?于是負了氣,把紅茶喝干,杯子放進天巧手里的辰光也是重重的。

宋玉山亮相,畢小青忍不住掩住嘴巴,底下的老外一個都不懂行,只坐著鼓掌,哪里該喝彩,哪里要沉住氣,他們一丁點兒也沒領(lǐng)會,令她氣結(jié)。

罷了,忍一忍吧!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額角,便拿一雙眼盯牢他的身影,在臺上來來去去走的那幾步,她已熟得能背出來,狀態(tài)在不在,情緒好不好,都能從步子里瞧出來。所以愈看心愈往下沉,她自認是最懂他的女人,較他的妻子更懂,所以眼淚不自覺落下,也顧不上擦,只嘴里嚷嚷著:“玉山……玉山呀!”

臺上那人,仿佛是聽見了的,用艷粉勾畫出的臉竟愈發(fā)悲愴起來,她曉得他不上妝時更俊俏,所以有些不忍心看,撐大的眼珠子里只容得下自己的愛意。

曾幾何時,她暫且放下激情去賞戲時,宋玉山已與幾個龍?zhí)准m纏到了一處,正難舍難分。她屏住呼吸,只看他如何化解,那身姿輕盈靈動,卻又有些蹊蹺的沉重,他有心事?抑或病了?于是她又心焦起來,手里的帕子抓得稀濕……

待宋玉山倒地的一刻,臺下掌聲雷動,洋人以為那是戲的一部分,唯獨少數(shù)幾個黃皮膚在慌亂中起身來一探究竟,演砸了,還是體力不支?畢小青更是將帕子咬在嘴里,捂住那一記尖叫。她那微小如塵埃的傷感,在不知就里的掌聲里越縮越小,直至宋玉山身上流出一攤濃濃的血漿……畢小青緊張得心臟快要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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