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在到處找你,杜亦跟尤反修在路上截住了我。我一晚上都漫無目的地閑逛,最后迷路了,要不是她們倆找到我,我還不知要溜達到什么時候呢。大伙兒都快急瘋了,怕你出事,就兵分三路搜尋你……尤反修含著眼淚說。
我說,我都沒臉再見你們了。
杜亦說,不怪你,怪黎彩英他們。
我說,我也是他們的一個幫兇。
我知道你是被逼的,尤反修安慰我說。
我覺得我原來過于膨脹起來的精神家園,一下子萎縮了,萎縮到用放大鏡都幾乎找它不見。
那個腐敗分子最后是怎么處理的,她認罪了沒有?我問她們倆。她們倆卻都沒回答,表情很抽象,抽象得近乎于曖昧。為什么不說話,天津那小子是不是后來又打她了?我問。
算了,以后再說這個吧,她們倆一人架著我的一只胳膊,大伙兒都等著你呢。
不,我想知道那個女人的下場,我執(zhí)拗地說。尤反修晃了晃我的肩膀,極力想拿溫情來稀釋我的情緒,她用她清澈的眼睛注視著我說,她死了,不過,你別多想,她的死跟你毫無關(guān)系。
她死了?那個以優(yōu)雅寧靜征服了不少男人的女人死了?
我從最初的驚恐狀態(tài)中走出來,漸漸地清醒了些,我問她們倆,那個女人是不是天津那個小子打死的?她們倆說,具體的情況不太了解,出事之后,天津那小子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他跑了,我恨透這小子了,在我看來,最卑鄙的行為就是能惹不能搪,一走了之。那么黎彩英呢?我問。她們倆說,黎彩英一點兒都不在乎,她還說像這樣的壞人死一個少一個,正好可以凈化我們的社會,還說這是一件天大好事。
我再也聽不下去了,黎彩英的冷酷讓我感到心寒,我說,我再也不想見到這個叫黎彩英的人了。
我們跟你一樣。她們倆沒有陳述她們要離開黎彩英的理由,但是我知道她們是因為什么,所以我沒問她們。
操,我還以為把你丟了呢,杜壽林見了我一把將我抱住了。
那天,我們開了一個難以忘懷的會議,我提出我不再跟黎彩英同行,我要自己走。黎彩英問我為什么,難道就是因為一個自絕于人民的破鞋嗎?我問她,尸體你是怎么處理的?她說,叫她的家屬領(lǐng)回去了。我又問她,那個忠于她的天津哥們兒溜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哼了一聲,這個膽小鬼,一聲不吭就跑了……我站起來,對她說,我走了,現(xiàn)在正式通知你,免得你也罵我。我走出接待站,一個人在街上徘徊,我不知道我要去什么地方,我只是想擺脫掉她。走出一段路,我猜想黎彩英此時此刻的臉色一定比任何時候都憤怒和僵硬,一回頭,見江曉彤和尤反修他們都跟在我身后。你們怎么都來了?我嘟囔了一句。江曉彤說,孤家寡人,形單影只,這是她應(yīng)得的下場。剩下她一個人,怎么回去呀?我還是有點兒替她擔(dān)心。尤反修以憐憫的目光俯視著我,我沒敢繼續(xù)說下去。這時候,黎彩英追了出來,用急切而顫抖的聲音招呼我們,回來,都給我回來,有話好說。我們都沒睬她,撒腿就跑,拐了好幾個街口,直到實在是跑不動了為止,我們才氣喘吁吁地停下來。我大概是又累又餓,眼前一個勁兒冒金星,只好在馬路牙子上坐下來。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柳純沛問我。我說,你去問江曉彤吧,他比我有主意。江曉彤說,首先我們要趕緊離開重慶。杜亦說,對,我一分鐘也不想再在這里了,瘆得慌。我們只能走,不然連一天三頓飯和躺下來睡覺都成問題了。江曉彤說,我們有兩條路可走,一個是去湖南,瞻仰毛主席的故居,一個是去貴州,參觀遵義會議會址。我說,哪兒離著近,我們就去哪兒。鄭建國則說,哪兒的車方便,我們就去哪兒。江曉彤歸納了一下大家的意見,再瞧瞧列車時刻表,遵義離我們近,車也方便。那么好,就去遵義,我說。在等車的時候,我的心情異常的慘淡,覺得我們的處境那么的凄涼,短短的兩周時間里,我們的臉都被曬得又黑又糙,襪子幾天都沒洗,味得要命,還有就是身上爬滿了虱子……我敢說,我們現(xiàn)在要是回到家里,家人肯定都不認識我們了,以為來了個要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