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連佩沙朗見她神色有異，關切問道，“花飛雪，你怎么了？”

花飛雪搖搖頭，說，“沒什么。只是北山派的蓮池寺離乾坤門這么近，發(fā)生那么大的血案竟然兩日后才知曉，恐怕這件事傳出去，會于乾坤門的聲譽有損?！?/p>

連佩沙朗聳聳肩膀，露出無所謂的表情，“坦白講，就算沒有這件事，乾坤門這幾年也是日漸衰微，大不如前了。——洛乾坤到底是老了，你看他現(xiàn)在的樣子，哪里還有當年以一當十，獨戰(zhàn)魔教十二護法的風采？”

說到此處，連佩沙朗當真有些唏噓，嘆了一聲，說，“鼎盛時期已過，當年叱咤風云的武林盟主，終究也敵不過歲月?！闭f完他頗有深意地看一眼花飛雪，說，“而且，有江湖傳聞說，洛乾坤和他的大兒子洛千秋，雖然表面上看來父慈子孝，其實彼此有心結(jié)，并不和睦。這一次洛乾坤大張旗鼓地為兒子選妻，其實就是想跟他講和的。你看他方才親自跑到四季居，大概就是想看看你們這幾個未來兒媳婦的人選?！徊贿^，洛千秋到現(xiàn)在都沒露面，似乎并不領情呢?！?/p>

生云路兩側(cè)零星生長著各色的野花，山風吹過，拂面而來是一陣誘人的青草香，卷起花飛雪的長發(fā)和衣袂，飄飄若仙。連佩沙朗依舊語氣平緩，深處卻有一股怏怏之意，“所以——你們這些名門閨秀，很可能就做了磨心，兩邊不討好?！?/p>

花飛雪正待要說什么，身后忽然傳來江弄玉不屑地笑聲；“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兩個倒不避嫌，卿卿我我地聊了一路。”

花飛雪淡淡地將她望著，說，“江姑娘一路聽過來，倒是也很有雅興?！?/p>

四下無人，江弄玉冷然一笑，說，“花飛雪，我們索性開門見山的說。你方才分明是看到了洛掌門就在我身后，才說出那番大度謙讓的話來?？床怀瞿汩L了這么干凈的一張臉，卻這么  會耍心機?！闭f罷她看了連佩沙朗一眼，端方笑道，“想來搶男人也是你的強項，我怎么爭得過你？不如早些卷包裹下山去了?！?/p>

花飛雪仍是淡淡的，只說一句，“江姑娘多慮了。”

連佩沙朗輕輕笑出聲來，眼看江弄玉這么一個厲害角色被花飛雪四兩撥千斤地堵了回去，不由對她的欣賞又多了一層。

這時只見江弄玉臉上的表情緩緩僵了，咬牙說了一句：“乾坤四府，文，武，樂，商。最先出題考我們的卻是樂府。半月之后的樂試，我們一舉定輸贏，輸?shù)娜水斖砭屯讼虑ろ?，不再參加以后的比賽，你敢不敢？?/p>

連佩沙朗有些擔心地望向花飛雪，怕她因為一時之氣而應了下來。因為想必她也應該知道，水域靜齋掌門杜蘅師太擅長音律，天下聞名，江弄玉是她的大弟子，音樂方面的造詣定是不會差的了。

花飛雪頓住片刻，淺淡一笑：“好吧，一言為定。不過那雪冬居，你要讓給我?！?/p>

連佩沙朗一怔。沒想到花飛雪會答應得這么痛快，也不知她為何這么在意那一處院落。

江弄玉勝券在握，大度道：“拿去便是?！?/p>

反正你也沒有多少時日能留在乾坤頂?shù)牧?。江弄玉心里這樣想著。 5．

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

梨花樹林被雨打得簌簌作響，白色花瓣片片入水，漸漸沖涌成一條暗香四溢的河流。草廬里點著一盞燈，橘色的燭火在潮濕的空氣里忽明忽滅。

秋公子放下手中的書，靜靜聽著門外由遠及近的，輕得幾乎微不可聞的腳步聲。

是她嗎？他心里晃過那個象牙紙般的美人影，緩緩站起身走到門口，“吱”一聲打開了對扇門。

花飛雪站在門外，剛要舉起手來叩門。雖是撐了一把青色的油紙傘，衣衫還是有幾處被雨水淋濕了，泛著淡淡的寒氣。她抬頭看他，表情似有些喜悅，也有羞澀，揚唇一笑，說，“秋公子，打擾了。”

垂頭看去，她就像話本故事里的仙女，踏月而來，身上帶著夜露梨花的芬芳。幾縷鬢發(fā)被濡濕，熨帖地粘在額前，像黑色詭艷的鏤花。秋公子怔了一怔，忙側(cè)身將她讓進屋里來坐下，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頓了頓，說，“那幾日我有些瑣事要忙，就沒過來看你……”

其實也不是真的很忙。只是那晚那種慌亂的感覺讓他不知如何面對，待他冷靜幾日，再來看她的時候，她卻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

“我知道。……樊素送圖紙過來的時候，跟我說了。”花飛雪雙手捧著茶杯，絲絲熱力順著冰涼的手指滲透進皮膚，整個人都覺得暖了些，“他說你近日接了幾筆大生意，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彼穆曇舻土诵沽搜垌?，“……更別說來看我了?！?/p>

那種慌亂的感覺又來了。胸腔里好像有根絲線，有人在用外力拉扯著它。秋公子自認從小到大，他一直有輕易掌控局面的能力，只是為何，在她面前，這種不能自控的感覺屢屢來襲。草廬中一時沉默下來，外面雨聲簌簌，更顯得屋里靜了。

“對不住了。”他沉吟道，“那日你腳上有傷，我本不該扔下你不管的?！?/p>

“秋公子言重了。你派樊素送來圖紙，又照料我好幾日，已經(jīng)是很大的恩惠了。”花飛雪望著手中的茶杯，將它輕輕轉(zhuǎn)著，“雪冬居有條密道通往素蝶谷，若不是你給我這張圖紙，我大概永遠也發(fā)現(xiàn)不了?！?/p>

這就是她執(zhí)意要住雪冬居的原因，也是這幾日她能在素蝶谷來去自如的原因。只是沒想到，空了好幾日的草廬里，今夜竟會有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