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看去,好似一位貴公子的書室。侍女們烹上了幾盞苦茗,湘蘭親自磨了墨,將筆蘸飽,央我替他那扇子上題那“秦淮畫舫圖”。我當時已插足應(yīng)酬界,這筆墨生涯,若教我去評定別人優(yōu)劣,做一個文字的骨董,還可遷就。如今強迫我把那久經(jīng)不彈之調(diào),來重整旗槍,只好不計工拙,信筆直書上去,是七言古風一首:
昔年隨侍青曲,歌舞朝朝看不足。
一自孤帆出石城,天涯愁見煙鬟綠。
回首當時猿鶴群,平臺樽酒悵斜曛。
那堪重展秦淮畫,撩亂相思入白云。
這首詩一做可不好了,惹得這個要寫對聯(lián),那個又要寫屏幅,我只得一概婉辭謝絕。內(nèi)中單有小安子,既在本堂,又系舊識,不好過于推卻,當下隨手撰了一副長聯(lián),替他勉強寫了起來:
小住且為佳,看十二欄桿,我憶秦淮舊風景。
安居聊免俗,數(shù)三千粉黛,卿真香國老云英。
云卿、昆仲及晉甫都拍著棹子向小安子笑道:“一經(jīng)品題,小安公身價從此頓高十倍矣!”我被他們這一抬,實在覺得惶恐。文大爺因有友人來請他吃酒,辭了眾人自去。我又轉(zhuǎn)到小安子房間,略坐了一坐,他問我一個姊妹,名字叫張素蘭,是個鹽城人,你可認得不認得?
我猛被他這一問,倒把我四年前頭一件??菔癄€、地老天荒都忘不了的一個人、一宗事,兜心底下翻了上來,不禁一陣酸心,眼圈兒一紅,幾乎落下淚來。我又恐被他嘲笑,趕忙的忍了上去,向他答道:“這個人是我開通世務(wù)以來,第一個知心的愛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