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還有什么比親眼看到芷兒嫁得良人更為欣慰之事呢!送了小姑子出府后,容迎初倚在柯弘安身側,不知何故,總覺得心緒激動,眼淚總止不住要垂落。
柯弘安擁著她,替她拭去臉頰上的淚珠,何其心細,溫柔道:“你可是想到了自己?一路走來不易,終將是功德完滿了,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容迎初只覺得頭有點暈,她把頭靠在了夫君的肩頭,許是累了,一言未發(fā),只靜靜地回味心頭的喜悅與滿足。
次日,正是四姑娘和姑爺三朝回門之時。
昔日郁郁寡歡的深閨少女如今已為新婦,柯菱芷滿頭青絲綰成了端莊而不失俏麗的回心髻,一支金累絲釵整整齊齊地插入發(fā)髻后,晶瑩的流蘇自珠釵上垂下,隨著步姿微微搖晃。耳邊的紫瑛石墜子流轉著清瑩的光華,映襯著身上那一襲櫻桃紅的錦緞琵琶扣對襟長衣,益顯出新嫁的喜慶嬌麗之氣來。
與她攜手前來的馮家三公子馮淮則面如冠玉,眉目間透著一股自幼浸潤詩書的書卷氣,因年紀輕輕便居從六品官職,又在行動舉止間帶著得體練達的進退有度。其頎長的身段與亭亭玉立的柯菱芷站在一起,竟有說不出的和諧合襯,無怪乎柯家的下人們一見四姑娘和新姑爺,便止不住私下稱贊二人為“郎才女貌”。
新姑爺分別向柯老太太、老丈人柯懷遠行過拜禮后,又向長兄柯弘安和長嫂容迎初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禮,此時在座的還有三爺柯弘昕夫婦、五爺柯弘靖等,唯獨苗夫人遲遲未至。柯懷遠只道其身上病癥愈重,今早只能臥床休息,因而才未能到來。
只是眾人都未曾察覺,在昌榮大廳的粉彩八仙炕屏后,八姑娘柯菱柔那一雙失落的眼眸。
險些便是自己的夫君,如今卻成為自己四姐夫。
那樣溫潤如玉的清俊才子,方是她心目中可托付終身的良人。奈何,終與她無緣。
柯菱柔心頭又是怨恨又是哀痛,止不住落下淚來。身旁的語山惶然地遞來手帕,她賭氣地一手推開,自用手背胡亂擦去淚水,悲怨道:“他們不過是嫌棄我不是正經的嫡女,長久以來,沒有人真正把我放在眼里!不敬,不賢,不智,不淑……”她低泣出聲,“這些都是借口……都是嫌棄我的借口……”
這邊廂無盡的自怨自艾,那邊廂里卻是歡笑連連。
更是喜事連連。
廳內眾人正相談甚歡之時,忽有王洪率了門吏匆忙進內,至柯老太太和柯懷遠跟前說道:“六宮都太監(jiān)商老爺前來降旨,人正在院中?!?/p>
柯老太太和柯懷遠二人均是一驚,不知是何緣由,忙命家中眾人斂了衣裝,設下香案,啟門前去跪迎。只見那六宮都太監(jiān)商海福負手立在大院中,身后又有數名內監(jiān)隨從。他并不曾負詔捧敕,徑直行至廳門前,南面而立,面上含笑道:“特旨:立刻宣柯懷遠并其子柯弘安入朝,在乾陽殿陛見。”傳旨完畢,匆匆吃過了柯老太太命人奉上的茶,便離去了。
柯懷遠一時不知究竟何事今上竟突然召見,也未及細思為何又與長子有關,只得急忙更衣入朝。
自柯懷遠和柯弘安二人去后,柯老太太靜靜坐在廳中等候。容迎初在旁伺候老祖宗,心下惶惶不安,不知相公此去是禍是福。柯菱芷擔心父兄安危,面上焦慮難禁,忍不住在廳中踱步。馮淮走到她跟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溫言安撫道:“適才我細瞧那商老爺的神色,帶笑而放松,想必此次今上召見也只是尋常議事,甚至可能是有所封賞,你不必太過憂心。”柯菱芷在相公的細語安慰下,方稍稍定下了心神。
容迎初眼見新姑爺對小姑子的體貼溫柔,心下不由滿意,轉臉看向柯老太太,只見老祖宗也向自己遞來了一個會心的眼神,祖媳二人相視而笑,不知不覺間舒緩了些許心頭的憂慮。只是不知為何,容迎初自相公走后,便一直覺得心胸翳悶,頭腦發(fā)暈,但為免老祖宗擔心,只得強撐著精神,沒有表露半點不適之意。
過了兩個時辰,守在府門前等候消息的三四個管家急急忙忙奔進了大廳,紛紛道:“老太太,大老爺和安大爺已經從朝里回來了!”
容迎初忙攙起了老祖宗往大堂廊下走去,柯弘昕和柯弘靖兄弟倆則疾步走出大院外迎接父兄。苗夫人許是已聽聞老爺獲旨入朝的事,此時知道老爺歸來,也由巧凝和周元家的扶著走到了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