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伯莎·默爾等這個孩子等了整整十五年，當她的女兒終于降生時，伯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她不得不一遍遍說服自己，無論白天還是晚上，她一次又一次地踮著腳尖跑去嬰兒房看孩子，以確定孩子還在、還活著。她沒辦法安心讀哪怕一分鐘的書，或者做哪怕一分鐘的針線活，她像一個懸在半空中的氣球，全靠一根細繩拉著。在繩子另一端固定著她的，是她的丈夫，哈利。

她沒有因為孩子的出生而忽視丈夫。實際上，她對哈利非常好，但只是出于理性而不是真情。她內心深處有一種想法——必須不辭辛苦地讓哈利滿意，一個幸福的家和一個好爸爸會讓孩子更健康地成長。

伯莎的業(yè)余時間都用來給親戚朋友們講她的孩子是如何完美了，不然就是為了孩子吐奶之類的原因慌亂地給兒科醫(yī)生打電話，或者為了孩子不明原因的哭鬧給哈利打電話。在將近二十年的婚姻里，伯莎學會了不在上班時間打擾哈利。某一天，她輕松地忘了這條規(guī)矩，甚至沒有感到一絲愧疚，為了孩子給哈利打電話是理所應當、不可指責的。孩子勃勃地成長著，根本不知道自己給父母帶來了多大的壓力。伯莎叫她安吉，是安琪兒的簡稱，和她正式登記的名字斯蒂芬妮·卡羅琳·默爾一點兒關系也沒有。

下午四點的時候，安吉不想喝奶，伯莎抱著她在客廳里跳著華爾茲。電話響了，她輕輕地把孩子從左胳膊換到右胳膊，拿起了聽筒。

“你好？”

“你好，是默爾夫人嗎？”

“是?！?/p>

“你不認識我，我是你丈夫的朋友?！?/p>

“是嗎？”伯莎說，聲音聽起來非常愉快，其實她根本不在乎電話那頭說了什么。孩子的頭發(fā)拂在脖子上，是那么柔軟，孩子溫暖的皮膚聞起來有鮮花和陽光的味道。

“我是伊夫琳·梅里克，或許你丈夫提到過我？”

“或許是的?！焙⒆淤M了很大力氣將頭轉過來，聽著她們說話，還做了個鬼臉，伯莎大聲笑起來。

“就你一個人嗎，默爾夫人？”

“我永遠不會是一個人的，我們剛生了寶寶，你知道嗎？”

電話那頭停頓了一下，“我當然知道了?！?/p>

“她昨天剛滿四個月?！?/p>

“正是最可愛的時候?！?/p>

“可不是嗎，不過安吉更像六個月的孩子，連醫(yī)生都這么說?！边@倒是真話，醫(yī)生在伯莎的再三提示下，同意安吉“比同齡孩子長得快”，也“成長得很好”。

“安吉，多可愛的名字。”

“這只是小名，真的。”這個女人的聲音真好聽，伯莎想，她對孩子真的很感興趣。“說到名字，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呢?！?/p>

“伊夫琳·梅里克，梅里克小姐?！?/p>

“確實很耳熟。哈利大概提到過你。大多數(shù)時候，我都在忙著照顧孩子，沒空聽別人說什么……別動，安吉，不行，不行，不能摸……她想拽電話線呢?！?/p>

“她聽起來真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