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沒有人能長生不死,沒有人能例外,而耽于安逸必會招來危險。你會忽然醒悟,發(fā)現(xiàn)無法擺脫真實的人生;生存就是一條道路,而前進就會面對不斷的抉擇。不是選這個,就是選那個。你要和誰共同生活,要愛誰,要殺誰,誰會殺了你。不管喜不喜歡,每個人都循著自己的步伐。情勢。計算到了最后,就是選擇。特蕾莎猶豫了一會兒,把槍指向三人里身形壯碩高大的男子。他是最理想的靶子,此外,也是帶頭人。
“阿莎?!卑蜖柤铀购暗?。
聲音聽來如此熟悉,挑動她心里的某樣東西。她感到眼淚撲簌簌地滾落,模糊了視線—她太過年輕,本以為眼淚已不存在。她出乎意料地軟弱起來,她想知道為什么,想要頑強抵抗卻為時已晚。沒用的母狗,特蕾莎對自己說。該死的蠢女人。如果有任何閃失,都將導致無法彌補的損失。遠處巷子里的燈光在眼前扭曲,模糊不清。她突然間沒有辦法對準任何東西,于是放下手槍。竟然是為了眼淚而屈服,她想,現(xiàn)在因為這該死的眼淚,他們可以殺掉我了。 “世道很糟?!卑蜖柤铀瓜壬莺莸匚艘豢诠吣茄┣眩粲兴嫉囟⒅鵁t的煙絲。在小教堂的陰暗處,點燃的蠟燭和小燈照亮了他帶有印第安血統(tǒng)的輪廓,濃密的黑色長發(fā)向后梳得整整齊齊,北方標志的八字胡,總讓特蕾莎想起電視里播放的墨西哥老電影里的埃米奧·費爾南德斯或佩德羅·阿蒙達利斯。他應該有五十歲了,身軀高大寬闊,有一雙大手。他左手拿著哈瓦那雪茄,右手握著格羅的筆記本。
“至少從前我們懂得尊重小孩與婦女?!彼麚u搖頭,一副回憶過去的悲傷神情。特蕾莎知道巴爾加斯想起了過往,當時他是個來自卡巴耶洛圣地亞哥的鄉(xiāng)村少年,因為厭倦了餓肚子的生活,用兩頭牛和種植玉米、菜豆的田地,換了幾捆大麻煙草,篩去種子后制成大麻,開始爭奪買賣地盤,并盡其所能地除掉障礙。當錫那羅亞州的走私買賣開始將觸角伸到北方時,他也從山區(qū)來到平地,選擇在鐵拉布蘭卡落腳。除了他的大麻生意,從哥倫比亞進來的白粉也首次通過海運與空運出現(xiàn)在這里。
巴爾加斯這一輩的人,只要當時背著幾捆大麻泅水橫渡布拉沃河,現(xiàn)在都住在查普特佩克殖民區(qū)的豪華別墅里,而他們養(yǎng)出來的紈绔子弟,都開自己的車上貴族學校,或是去美國讀大學。那已經(jīng)是遙遠的時代,充滿大冒險、高風險以及一夕之間便可到手的橫財:來自運氣不錯的交易、豐收、順利買賣的貨。那些充滿危險與金錢的歲月,說明了在山區(qū)的生存實在不易。那是緊湊甚至短暫的人生,因為只有最堅毅的人才能生存下來,進而建起自己的地盤,與那些運毒的大組織劃清界限。幾年時間,所有的人都要確立自己的態(tài)度。想要爭得一席之地就得排擠他人,犯錯與失敗都會立即付出代價。代價就是自己的性命,不多也不少。
“他們也找到奇諾的家里去了,”巴爾加斯說,“電視新聞剛剛報道。至于他的妻子和三個孩子……”他又吸了一口煙,哈瓦那雪茄煙絲再次燒紅,“奇諾被棄置在自己那輛停在門口的雪佛蘭的后備箱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