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瓶啤酒,四個小菜。山羊把手機放在眼前,他們邊喝邊聊,等我來。那天我上了公交車就給山羊發(fā)短信,我忘了要轉的是哪趟車,也記不起來他住的那地方的名字。我們見面都在我住處或單位附近,因為山羊是閑人,瞎逛是他的職業(yè),一不留心他就逛到我那里,搞得我一直沒有瞻仰他住處的機會。下了車還不見他回信,我就打過去,電話里說,我撥的號碼不存在。奇了怪了,這個號我打了不下一百次,竟然不存在。我待在中轉車站一遍遍打,一遍遍不存在。直到把手機電池耗光。這下沒轍了,我只知道這一個聯系方式。我在車站轉了好多圈,最后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
山羊和唐小鷹繼續(xù)等,門外的陽光淡下來,消失了,廚師和服務員的牌局也結束了,胖服務員臉上貼滿小紙條。他們已經喝了四瓶酒,唐小鷹做好了詳盡長談的準備。我還沒到。飯館里進來三個客人,天花板上的燈打開,山羊看見啤酒上了唐小鷹的臉,像所有美麗的姑娘一樣粉紅。山羊喝了一大口酒,說:
“你一定要離婚?!?/p>
“現在不行。”
“那你離開北京。”山羊的聲音里充滿了沒來由的怨氣。
“我為什么要離開?北京挺好啊。”
在四瓶酒的時間里,山羊知道唐小鷹最初只是到北京來玩。她跟姐姐和姐夫過來,他們倆辦假證。她一個人在北京大街小巷轉,只是為了排遣內心的悲傷。她沒能挽救自己的家,也終于失去了挽救的興趣。如她所說,她不能無原則地退到不是自己的地方。在過去,她一直是個“理想主義者”。理想主義者,她強調這個詞時很用力,只有喝了酒她才會如此大聲說話。然后她幫著姐姐他們貼機號,純粹為了讓自己找點事干,在任何時候她都不想吃閑飯。接著會幫他們交貨,再后來干脆幫他們接洽生意。做得很好。離開北京時,基本上已經成了一個優(yōu)秀的假證制造者。她謹慎、熱心、堅守信譽,從來沒遇到危險。
在家里只待了半個月,受不了,總想著婚姻和家庭上的那點事,又回到北京。離家越遠越好,甚至想過是不是再到國外去。設想中的小服裝廠不辦了,她決定辦假證。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做什么更方便,一個人赤手空拳的。掙不掙錢不重要,能清靜就好。家里人勸不住她,她當然知道這樣做可能不合適,也不值,她還不至于離了婚就嫁不掉。但她就是這么死心眼兒,就像當初卷了衣服跑到他們家一樣。她說她有時候都理解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