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們就開始看照片。她有兩本影集是那個學校和孩子們的照片。還有所有來往的信。照片里的孩子排成隊,手里拿著新書包,站在那里,表示他們收到了錢。關德琳很興奮,她不停地說,“這些孩子對我很重要。想到我可以為他們作一點點事情,我就覺得很值得。這些孩子,也許有一兩個長大了,會記住一個美國的女性在他們需要幫助的時候資助過他們,中國人和美國人就會有基本的友誼,我們兩國的人民會知道人民是友好和互相幫助的。人民的友誼比政府要重要得多。”
我能說什么,面對這樣一個善良,理想主義的女性。我的中國人的懷疑顯得很不高尚--我在懷疑這些錢是不是都真的花到這些孩子們身上。我點頭稱是,同意她的意見。看到那些照片,我想,無論怎樣,這些孩子們還是得到了好處,一個新的書包帶來的興奮,我也還記得我小的時候的情況。我看了看學校送來的帳目,受益學生的名單等等,我還是寧愿相信當地的校長和老師會真誠地用這些錢幫助那些可憐的孩子。關德琳問我是否想這些錢真的給了孩子們,我努力肯定地說,我相信當地人不會濫用這些錢,請她放心吧。我不忍心讓我的懷疑影響她。我寧愿讓她保持她的理想和善良的人道主義。
我仔細地讀那些幾年前有的孩子的感謝信。那些信千篇一律,都是空話聯篇,內心想,中國的教育還不如不受,越受越把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個模子,這些孩子的信都是一個調子,好像是照著標準信寫的,看了幾封,我就放在一邊了。她不停地說,“我真希望這些孩子多給我寫信,可惜他們不怎么寫信。我要好好地學我的中文,可以直接給他們寫信?!蔽依^續(xù)看別的信和照片??吹侥切┱掌?,那些中國的貧窮的農村的照片,我覺得那么熟悉,好像中國的味道都過來了。從那些信中我知道關德琳給校長的兒子買了衣服寄了過去,因為校長寫信表示感謝。從那些信中我知道學校蓋了新教室等等。在那些信中我突然發(fā)現一封打字的信,我驚訝地說,“難道他們有電腦嗎?” 她回答,“是啊,我給他們買的。他們的校長要電腦,我也不明白要電腦干什么,我開始不想給他們買電腦。但是,校長說他們就需要電腦。我沒有辦法,給了他們錢,買了電腦,也不知道孩子們怎么用電腦。那個地方有沒有互聯網?電腦有什么用呢?你知道嗎?”我沒有回答,因為, 另外一封信吸引了我。
這是一封新來的信,是新年前寫的,不過兩三個月前來的。是校長給關德琳的直接的信。信中問候關德琳和她的生活。第二段就談到他自己的生活。他說他的祖父去世了,他心里很難過。同時他也生病了。他請關德琳給他兩萬塊錢治病。他說,“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為了革命工作,他需要錢治病。他的病,他說是性功能障礙癥。
我手里拿著這封信,真真地楞在那里。我讀了一遍又一遍,白紙黑字,校長要美國友人關女士資助他錢治他的性功能障礙癥。沒有一句談到孩子的教育和學習,是性功能,而不是教育。我驚訝地抬起頭,問她,“你給了他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