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西石榴街，有個劉記棺材鋪，鋪子里有個伙計叫鄧?yán)隙?，木工手藝不錯，每有出殯，親人看完死人最后一眼，就該鄧?yán)隙鍪至?，他用幾顆大釘子把棺材板釘死，掄錘子砸釘子一氣呵成。鄧?yán)隙谶@個棺材鋪干了二十多年，夜里就睡在店里，也沒啥別的嗜好，就喜歡喝兩口。清明節(jié)前兩天，陰雨霏霏，城里人都準(zhǔn)備著掃墓祭奠祖先，棺材鋪倒沒什么生意，鄧?yán)隙I了一壺酒一只雞，回到自己的小屋，打開門卻見自己的哥哥鄧?yán)洗?，盤腿兒坐在炕上。老二說：“你怎么來了？”老大說：“我來看看你?！崩隙膊淮罾砝洗?，只管在桌上自己吃喝。鄧?yán)洗鬁愡^來問：“這蒙古兵就要進城了，你怎么還不跑啊？”老二說：“我往哪里跑啊？蒙古兵打過來，城里頭必然死人，我們這鋪子生意就該忙了?！崩洗髧@了口氣，“要是你先死了呢？”老二說：“該死屌朝上，不死亂晃蕩。”撕下雞腿，大口嚼著，吃到半截，眨眨眼睛，想起自己這位大哥，早在三年前就得病死了，是他從劉老板那里低價買了口棺材給大哥下葬的，如今卻端坐在自己面前，也不知是人是鬼，要換作旁人，必然嚇得半死，可鄧?yán)隙谶@行當(dāng)里干了多年，死人見得多了，怪事也見得多了，只管和大哥聊家常，“你不是三年前就死了嗎？怎么又回來了？”老大嘆口氣，“我是死了，回來看看你，現(xiàn)在汴梁城里全是鬼了，滿城都是行尸走肉，我看你也跑不了?！崩隙f：“我不用你操心，你看看就得了，我吃我的酒，你看完就回去吧?！编?yán)洗髶u搖頭，起身離開。鄧?yán)隙此叱龇块T，那扇門忽忽悠悠地晃著，過去把門關(guān)好，回到桌前繼續(xù)吃喝。

第二天早上，劉老板到棺材鋪上班，平日里鄧?yán)隙缙饋砻盍?，這個早上卻還在屋里睡覺。劉老板敲了半天門也沒見動靜，把門撞開，只見鄧?yán)隙稍诖采?，脖子上滿是紅斑，腦袋也腫了，嘴唇開裂，說不出話來。劉老板趕緊請郎中，照方抓藥，回來讓伙計熬藥，給鄧?yán)隙嗔讼氯?。這樣折騰一番，到下午，棺材鋪來了個買賣，是菜市口教書先生的兒子暴死，要盡早下葬，伙計將棺材送過去，半個時辰后回來稟報，教書先生那公子，年方十二，死狀蹊蹺，頭大如斗。劉老板聽了就奔菜市口教書先生的宅子而去，問吃了什么藥，看了什么醫(yī)生，知道這位公子病了三天，也是脖子上有紅斑，頭部腫大，終于一命嗚呼。劉老板滿腹狐疑，回到店里，聽說鄧?yán)隙粤怂幱兴棉D(zhuǎn)，忙過來查看，見鄧?yán)隙逍堰^來，能支支吾吾說一兩句話，可腦袋依然腫著，囑咐伙計好好照料。過了兩天，店里又有買賣，是騾馬市的女真商人，半月前從北方販馬回來就病倒在床，女真人原本土葬，裹一塊草席或一匹布就埋了，入主中原多年，也染上了漢人的習(xí)俗，去世后要買一口棺材。劉老板奔騾馬市查看，那女真馬販子，須發(fā)皆張，本來腦袋就不小，死后也看不出是否腫大。劉老板從旁打探，得知這馬販子害了熱病，脖子胸口全是紅斑?；氐焦撞匿仯?yán)隙菜懒?，蹬了兩下腿，捯了兩口氣。這樣一算，三天之內(nèi)，劉老板親眼看見三人患急病而死，忙去向里正報告。金國的居委會系統(tǒng)嚴(yán)密，在北方，契丹人多的地方，每兩戶女真人看管一戶契丹人，在漢人多的地方，每一戶女真人看管三到十戶不等的漢人，每個居民戶都把自己家里有幾口人都叫什么名字寫張紙條貼在門上，這樣方便管理，乃后世戶口簿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