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博每天都坐在木制柜臺后面和他的妻子兒子一起忙生意。柜臺上面是一個寫著“看看誰來過了”的公告欄,上面釘著幾百張名片。除此之外,墻上、窗臺上,甚至是后面辦公室的門上,隨處可見更多的名片。成千上萬個銷售復印機墨粉或護發(fā)用品的A某人或者B某人路經佐治亞州時都會給賽博留下一張名片,似乎是以此來證明他們曾經來過這個“南方最友好的小加油站”。賽博從來不把名片拿下來,所以,名片像一層一層的巖石一樣越積越多。當然了,這么多年來,也有掉下來的名片,有的滑落到散熱器后面,但是大部分還在原處。多年之后,如果A某人或B某人帶著孩子再次經過這里,他們會發(fā)現自己當年留下的名片還在那里,只不過被壓在無數名片之下,看到自己的名片,他們也許會憶起曾經的那段青蔥歲月。
但是,那天下午五點之前,有兩個人在此加了一箱油,并給蒸汽騰騰的發(fā)動機里加滿水——就是那兩個開著一輛破舊不堪的福特金牛轎車的男人。他們可不是那種會隨便留下自己名片的人——這一點賽博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們的舉止中透著一股一觸即發(fā)的危險氣息,似乎會帶來致命的傷害,這種殺傷力無異于上了膛的槍支或拔出鞘的利劍。他們進門的時候,賽博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根本沒打算向他們要名片。這兩個人絕對是不想被別人記住的人,所以如果你是個像賽博一樣的聰明人,那就在他們付完錢(當然是現金)開車離開后,盡快忘了他們。
如果將來的某個時候——比如,當警察來詢問情況,讓你描述他們的時候——你表示你還記得他們,那么他們一定會知道,也會記住你。如果賽博這么愚蠢的話,恐怕下次我們就要帶著鮮花去墓地看他了,因為那時他已經死了很久,再也沒有機會跟人胡侃或向人兜售旅游地圖,再也不用擔心他那些泛黃的存貨和剝落的油漆。
賽博收了錢之后就小心翼翼地觀察這兩個人。矮一點兒的是個白人,車剛開進來的時候,就是他給發(fā)動機里加滿了水,他現在正隨意翻看那些放在門邊架子上的廉價CD和平裝書。另一個穿著黑色襯衫和牛仔褲的高個子是個黑人,他的目光隨意地掃過屋頂的每個角落,掠過柜臺后面擺滿香煙的貨架。在確認屋里沒有監(jiān)控器之后,他才放心地拿出錢包,用戴著皮手套的手指數出兩張十美元付了汽油和兩瓶蘇打水的錢,然后便安靜地等著賽博找零錢。他們的車是停在加油站里唯一的一輛車,紐約的車牌,車身和車牌都有些臟,所以賽博除了車的品牌、顏色和車里的《自由小姐》CD封套以外,什么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