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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這是不是一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時光只曾為你留 作者:蘇格蘭折耳貓


寒假結(jié)束,溫遠的悠閑日子亦到了頭,因為轉(zhuǎn)年,她就進入高二下學(xué)期。

按照慣例,高三一開學(xué),學(xué)校便統(tǒng)一組織第一輪高考大復(fù)習(xí),于是高二下學(xué)期課程便安排得異常緊。平常溫遠的學(xué)習(xí)成績能排在班級中游,可現(xiàn)在哪怕她拿出九成力氣,也略顯吃力。開學(xué)一個月后的月考,溫遠第一次掉出班級前三十名。

面對著考卷,她心生出一絲沮喪感。見蘇羨走過來,她略帶期待地問他:“你說,這次的考試題是不是有些難?”

難,就是她考不好的理由。

蘇羨怎么會不明白她是在尋求安慰,他笑著揉了揉她的頭,說:“走吧,我請你吃冰淇淋?!?/p>

兩人比肩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個冰淇淋下肚,溫遠的心情也好了許多。蘇羨推著自行車走在她的身邊,瞇起眼睛看著遠方,“溫遠,你想考哪個學(xué)校?”

溫遠眨眨眼,反問:“你呢?”

“我啊?!碧K羨跨上自行車,一邊以步行的速度蹬著車子,一邊做出一副思考狀,“其實家里是想讓我留在B市的?!?/p>

“知名的高等學(xué)府大多都在B市,憑你的成績當(dāng)然要留在這里,除非你準(zhǔn)備要出國?!?/p>

蘇羨笑了笑,說:“那你呢?也留在B市?”

“我嗎?”溫遠看著前方的路,喃喃說道,“我家里的意思也是如此,但是我這個成績——”

“沒關(guān)系的?!碧K羨突然剎住車,輕聲說道,“我?guī)湍阊a課。”“你不怕耽誤你復(fù)習(xí)的時間嗎?”

“怎么會?”蘇羨笑得格外陽光燦爛,“在你心里,我不一直都是不學(xué)習(xí)也會考得很好的人嗎?”

溫遠赧然地笑了笑,快要走到分岔路口時,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轉(zhuǎn)頭問蘇羨:“這段日子怎么沒見唯一來學(xué)校?”

“他家里給他找了一個家教,讓他在家里學(xué)習(xí)。說是今年十二月份要入伍,從部隊上考軍校。”

“軍校?”溫遠忍俊不禁,“他的性子能適應(yīng)嗎?”“可不就是想剔他的反骨?!?/p>

溫遠會心一笑,“那陳瑤呢?我怎么感覺這段時間陳瑤也不怎么露面了?”“分手了?!?/p>

“分手了?”溫遠愕然,“怎么會?”

“一個未來的軍官,一個未來的明星,怎么在一起?”

溫遠覺得不解,“他們做什么跟他們分手有什么關(guān)系?”

真是一個單純到執(zhí)拗的人,蘇羨嘆口氣說:“這種差距只有身處其位才會明白,唯一說白了還是一個很單純的人,而陳瑤這個人,我自始至終都覺得她城府很深。唯一不會是她的對手,所以分手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p>

溫遠想到了秦昭。她明白她為何會選擇溫行之了,因為不論是家世、學(xué)歷還是長相,他都是最般配她的人。若是兩個差距太大的人在一起,一方總需要遷就另一方,長此以往,勢必會厭倦。老話講門當(dāng)戶對,不是沒有道理。

溫遠忽然覺得有些迷茫:她命定的另一半,又該是怎么樣的呢?

補習(xí)的時間定在周末,地點就是蘇羨的家里。

溫遠跟蘇羨認(rèn)識很長時間了,但去他家卻還實屬第一次。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原來蘇羨家住的是獨門獨棟的別墅小樓,而且是在號稱寸土寸金的B市中心地帶。于是溫遠眼中的蘇羨瞬間多了一個標(biāo)簽:有錢人。

蘇羨笑著說:“有錢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溫遠只當(dāng)他謙虛,正想開他幾句玩笑,迎面走來一個讓她無比意外的人——安然?

安然顯然也看見了她,原本笑著的臉?biāo)查g陰沉了下來,可還得隱忍著不能發(fā)作。她瞥了溫遠一眼,轉(zhuǎn)過頭對蘇羨說道:“你今天有空嗎?”

蘇羨搖搖頭說:“今天要幫溫遠補課,你有事?”

“也沒什么事,就是想問問你出國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

蘇羨臉色微變,很快又恢復(fù)坦然,“我沒想出國,所以這件事就不用考慮了?!薄疤K羨!”安然生氣地跺跺腳,忍了又忍才沒發(fā)火,眼角吊得高高地看著溫遠,“你是該好好補補課了,否則就得倒數(shù)了?!?/p>

知道她是遷怒,溫遠沒做聲,只等著安然窈窕的身姿離開她的視線,才吐吐舌頭,小聲抱怨道:“你跟她住一個小區(qū)?”

蘇羨漫不經(jīng)心地點點頭,“父親這邊生意上也有往來?!薄澳蔷褪乔嗝分耨R了?”

“別胡說!”蘇羨難得瞪了她一眼。溫遠笑得一臉促狹。

有了蘇羨的幫忙,溫遠在重壓之下終于得以喘口氣,這一放松的結(jié)果就是睡過了頭。周一趕到學(xué)校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集合到操場上升國旗了,教室里只有安然一個人在不緊不慢地收拾著東西。溫遠匆忙中與她打了招呼,她卻是看也不看她,徑直走出了教室。溫遠討個沒趣,只好快速換好校服趕去操場,不料跑得太急,從書桌里帶出來一個淡藍色的信封。

溫遠將它撿了起來,一看信封落款處的“蘇羨”兩個字,她不禁挑了挑眉毛。雙手飛快地拆開信封取出信,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合上了。因為,這是一封情書。

溫遠頓時像發(fā)了燒似的渾身不自在。她上高中兩年,這是唯一收到的一封情書,還是蘇羨寫的。這,怎么可能呢?

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煎熬了一天后,溫遠決定問個清楚。

下午課結(jié)束,在晚自習(xí)開始之前有一小時的晚飯時間。趁這段時間,溫遠燥著臉把蘇羨拉到了教學(xué)樓后的一個死角,對著他那張臉,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只好焦躁地原地打轉(zhuǎn)。

“打住。”蘇羨做了一個停的手勢,“你都快把我給轉(zhuǎn)暈了。”

溫遠只好紅著臉看他,手里緊緊地握著藍色信封,“這是不是你寫的?”蘇羨沒說話,許是沒反應(yīng)過來,可這短暫的遲疑已經(jīng)讓溫遠忍不住亂猜,“真是你寫的?你忘了我上次為什么被叫家長了?而且我們馬上高三了,怎么還能想這些問題?方老師是怎么教育你的?”

“溫遠?!痹谒豢跉庹f了一通話之后,蘇羨淡淡地開口叫住了她。

像是卡帶了一般,溫遠忽然停了下來,兩人對視了幾分鐘,蘇羨彎起手指,在她的腦袋上彈了一下之后說:“你嘰里咕嚕在說什么?我寫什么了?”

“這個?!睖剡h聲小如蚊,把手中的藍色信封遞給了他。

蘇羨用兩只手指捻了過來,假裝看得很認(rèn)真,“嗯,寫得是挺不錯。感情充沛,感人至深?!?/p>

“署名可是你?!?/p>

蘇羨擺出一副夸張的表情,“我的字有這么難看?我可是獲得過全國書法大賽一等獎的?!?/p>

溫遠瞪他一眼,問:“真不是你寫的?”蘇羨搖搖頭,“百分百不是我?!?/p>

溫遠不禁呼出一口氣,“嚇?biāo)牢伊恕!?/p>

蘇羨失笑道:“別告訴我,你為了這個煩惱了一天。”

“當(dāng)然不會。”溫遠心虛地矢口否認(rèn),“我只是不想再因為這種原因被叫家長。”

“那要是這封信真是我給你寫的怎么辦?”蘇羨仿佛忽然有了興致,“假設(shè)就像信上說的:我喜歡你,想跟你上同一所大學(xué),以后也在一起——你會怎么樣?”

溫遠像是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有些笨拙地拒絕道:“不行的。我小叔說,要到了二十五歲才能談戀愛?!?/p>

蘇羨看著她,靜靜地看著她,嘴邊最終劃開一個笑,“我知道了?!薄澳阒朗裁戳??”溫遠覺得他有些奇怪。

蘇羨曲指又敲了她的腦袋一下,沒好氣地回應(yīng):“知道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

溫遠紅著臉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兩人不約而同地?fù)溥晷α顺鰜怼?/p>

雖然清楚了信不是蘇羨寫的,但溫遠臉皮子薄,經(jīng)此一事,倒不好像之前那樣跟他相處了,莫名地會覺出一絲尷尬來。周末的補習(xí)也找理由推脫掉,沒了蘇羨的輔導(dǎo),溫遠高三前的最后一次考試,成績并不理想。

領(lǐng)了成績單,溫遠頗有些沮喪地回了家。溫宅院門外停了不少汽車,溫遠匆匆掃了一眼,竟意外地發(fā)現(xiàn)停在最外面的是溫行之的那輛賓利。他,回來了?

自從雀嶺山一別之后,溫遠幾乎有四個月沒見到他了。她站在原地愣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伸手摸了摸那輛低調(diào)又奢華的轎車。觸手可及,足夠真實。

“溫遠?”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

溫遠飛快地縮回手,抱緊懷中的書,睜大眼睛看著對面的人,說:“小叔,您回來了?”

溫行之嗯了一聲,問道:“期末考試結(jié)束了?”

想起成績單,溫遠不敢繼續(xù)這個話題,含糊地點點頭,又問:“太陽這么大,小叔您怎么不進屋?”

“在這里透透氣?!睖匦兄姑伎粗种械囊晦麜?,拿起一本,邊翻邊問:“最近學(xué)習(xí)怎么樣?”

還是沒能躲過,溫遠悶悶地沒有答話。而溫行之也不需要她說了,因為她的成績單就夾在他拿起的那本書中。

溫行之捻著這張薄薄的紙,認(rèn)真地看了一分鐘,語速緩慢地說出三個字:“不簡單?!?/p>

“我盡力了。”溫遠小聲地為自己辯解。

“盡力?”溫行之挑挑眉,“照你這個盡力法,我豈不是又要親自拜訪你的方老師了?”

“那有什么關(guān)系。”溫遠大著膽子反駁,“方老師對你總是溫柔的?!?/p>

說完,她的腦袋被溫行之拿課本敲了一下,“又不是多光彩的理由,你以為我會喜歡這種再一再二又再三的事?”

溫遠不敢吱聲了,她抱了一大摞書回來,胳膊已然酸得不行了。溫行之伸手接了過來,帶著她進了家。

大廳里只有成奶奶,她見了溫行之,忙問:“是不是準(zhǔn)備走啦?再等等吧,老爺子馬上就見完客?!?/p>

原來家里還有客人,溫遠眨眨眼,乖巧地站在一邊?!安挥昧?。”他說。

成奶奶的表情看著有些焦急,內(nèi)心也忍不住埋怨溫老爺子。誰家父子倆見面搞得跟領(lǐng)導(dǎo)接見下屬似的。家里有客是一回事,關(guān)鍵還是老爺子心里有氣。躊躇了片刻,成奶奶又說:“行之,你別嫌我多事,我問問你,你真看不上老秦家的姑娘?”

聽見成奶奶提到秦昭,溫遠的耳朵立馬支起來了,誰知溫行之掃過來淡淡的一瞥,溫遠立馬抓著頭轉(zhuǎn)過身,蹭到沙發(fā)邊,拿起一本書假裝在讀。

移開視線后,他對成奶奶笑了笑,“您老多慮了,無所謂瞧不瞧得上,秦昭我認(rèn)識久了,若要覺得合適早就在一起了?!币姵赡棠踢€想勸,溫行之索性直接說了,“等會兒老爺子下來您替我跟他說一聲,就說他老人家受累了,但這種事,還是水到渠成的好?!?/p>

成奶奶只覺得頭疼,“你不氣他,心里不舒坦?”

“所以才讓您轉(zhuǎn)達?!睖匦兄Φ卯惓睾汀R妱癫粍铀?,成奶奶唯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溫行之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而后默默地轉(zhuǎn)身走出了大廳的門。尚未走遠,就聽見有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喊他,一轉(zhuǎn)身,瞥見了趴在窗邊的溫遠。溫家是那種老房子,窗戶是要從下往上抬的,溫遠一邊用胳膊舉著窗戶,連落了一鼻子的灰都顧不得擦,只眼巴巴地瞅著他。

溫行之看她這副模樣,不由得微哂,走過去替她撐住了窗戶,說道:“怎么?”本就是瘦削俊挺的身材,再加上外面的臺子一墊,溫行之頓時高了幾分。溫遠用仰望的姿勢看著他,說:“小叔,你沒跟秦昭姐姐在一起嗎?”

“是誰說我們要在一起?”

聽了這話,溫遠心中竟好似松了口氣,“那我暫時不會有小嬸了?”

溫行之在她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說道:“這些都不是你該想的,好好學(xué)習(xí)才是正經(jīng)。”

說著就要撂下窗戶,被溫遠輕輕擋了一下。

“我還有事沒說呢?!痹S是因為有些激動,她的鼻尖冒出點點汗跡,可遮不住她那亮晶晶的眼睛,“小叔,我前幾天收到了一封情書?!?/p>

“情書?”

“署名是我的一個朋友,但其實不是他寫的?!彼f著,不自覺地皺了皺眉。

溫行之覺得好笑,“溫遠,為什么你的麻煩總是跟情書有關(guān)?這次又是怎么回事?”

“這個不是重點?!睖剡h說,“小叔你知道嗎?我們高三畢業(yè)的時候會有一場成人禮,全體高三學(xué)生都會參加。那時候,學(xué)校會評一些優(yōu)秀學(xué)生讓他們上主席臺領(lǐng)獎?!?/p>

“所以?”

“所以我想說的是——”她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從現(xiàn)在起什么都不想,好好學(xué)習(xí),爭取讓你能看到站在主席臺上的我,好嗎?”

她在邀請他參加自己的成人禮。他參與了她的過去,如今,她希望他見證自己的長大。也許是信心不夠,她的語氣有些躊躇,但其中飽含更多的是期待。

溫行之低頭看著這個瘦弱的快滿十八歲的小姑娘,終于抬起另一只手,擦掉了她鼻子上的灰。溫遠抬頭看著他,只覺得隱在余暉中的他,聲音連帶著輪廓,都柔和了起來。

“好?!彼犚娝f,“我等著?!?/p>

人的努力和堅持都是需要方向和信念的,這種話溫遠是早就聽人講過的,可真正的切身體會,卻是到現(xiàn)在才有的。進入高三之后,她開始了前所未有的刻苦學(xué)習(xí),而時間也像上了發(fā)條一般,越走越快,一轉(zhuǎn)眼,就到了十一月末。

溫遠最近心情不太好。近期學(xué)校組織了一次大型考試,大部分學(xué)生取得的成績都不太理想,包括溫遠。教務(wù)處立刻決定放假三天,以作休整。

溫遠不愿松懈,照舊看書到很晚,第二日就有些起不來床。喬雨芬推門而入的時候,她正縮在被子里睡得香甜,大半個腦袋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個頭頂。

喬雨芬俯下身,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還賴床呢?成奶奶飯都快做好了,今天你爺爺和溫祁都不在,成奶奶特意晚做了早飯,好讓你多睡半個小時?!?/p>

溫遠亦不敢偷懶,醒了神就下床洗漱。喬雨芬在外間一邊幫她收拾床鋪,一邊說道:“遠遠,這段時間你辛苦了,今天休息一天吧,你溫冉姐姐要過來。”

溫遠正閉著眼睛刷牙,聽見這句話立馬精神了過來,“真的嗎?什么時候?”“今天上午?!眴逃攴艺f,“她快放寒假了,回去之前想過來一趟?!?/p>

“那真是太好了!”溫遠高興不已。

溫冉是溫遠和溫祁的堂姐,是溫恪二兒子溫行潤的女兒,現(xiàn)在在B大讀研究生。雖是溫遠二叔的女兒,可自溫遠記事以來,溫冉從未在溫家大院里住過。二叔早早謝世,溫冉這位堂姐,一直和親生母親住在T市。小的時候溫遠見過溫冉幾面,而后就很少見了,溫遠算算時間,那應(yīng)該是在二叔去世之后。

這么些年,通過零零碎碎的事,溫遠也大概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好在溫冉大學(xué)是在B市讀的,喬雨芬受溫冉母親的囑托,經(jīng)常照看著她,溫遠見溫冉的次數(shù)才多了一些。

雖然在溫冉上大學(xué)之前,兩人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了,但許是兩人性格相容,沒多久就熟悉起來了,等到溫冉大一上學(xué)期要回家的時候,溫遠死活不讓她走,非要留她在B市過年。這姐妹情深得連喬雨芬都忍不住感嘆。

“瞧瞧你,你爸爸回來都沒見你高興成這樣?!眴逃攴亦霖?zé)她一句。

她整理好書桌,又順便從地上撿起一個信封。等到溫遠擦著臉從衛(wèi)生間走出來的時候,喬雨芬正捻著那張淡藍色的信紙,眉頭緊蹙。

溫遠一看便知大事不好。是那封署名蘇羨的情書,溫遠一直沒有丟掉,壓在了書包的最底層。她早已和蘇羨和好如初,這封信也忘到九霄云外了,卻不想現(xiàn)在掉了出來。

喬雨芬看了溫遠一眼,質(zhì)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溫遠紅著臉,蹩腳地解釋道:“不是寫給我的,是誤會,是一個玩笑?!?/p>

“寫著你的名字呢,當(dāng)媽媽看不見?”喬雨芬指了指她的名字,肅聲道,“你可是跟媽媽保證了不早戀的?!?/p>

“我沒早戀!”溫遠委屈地辯解,“不知是誰放進了我的抽屜,我怕別人看見就塞書包里了,一直忘了丟掉。”

喬雨芬認(rèn)識趙唯一,因為趙家畢竟跟溫家有來往。但是蘇羨這個人,喬雨芬就不知曉了,所以溫遠才敢撒這樣一個謊。

喬雨芬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將信收了起來,點了點她的腦門說:“還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可不許開小差??疾涣薆市的大學(xué),看你爺爺和爸爸怎么訓(xùn)你!”

“知道了?!?/p>

大學(xué),B市的大學(xué)。

溫遠看著喬雨芬離去的背影,覺得有些無力。溫冉是上午十點來到溫家大院的。

溫遠正在二樓曬太陽,看見那道熟悉的身影時,嗖地一下就跑下樓,喊著:“冉冉姐!”

她像樹袋熊一樣撲到溫冉的身上,把溫冉、喬雨芬和成奶奶都嚇了一跳。“這孩子!”

“沒事?!睖厝郊t著臉,淺笑著扶住了溫遠。兩人雖是好久不見,但對視一笑,那種熟悉的感覺就又回來了。

溫遠有太多的話想跟溫冉說,以至于溫冉在樓下和喬雨芬才說了不到十分鐘的話,就聽見溫遠在樓上催促。喬雨芬是受了溫老爺子的囑托,自然是不能由著她胡鬧,跟溫冉多說了一會兒,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才放溫冉上樓。

想不到,二樓的房間里,溫遠正趴在床上做著高難度動作。喬雨芬這段時間正在練習(xí)瑜伽,溫遠常看她在家里做,偶爾也跟著學(xué)幾個動作。

“怎么樣?”溫遠頭腳顛倒地沖溫冉眨眼。

溫遠注視著她,煞有介事地評價道:“沒有經(jīng)過系統(tǒng)訓(xùn)練還能做到如斯地步,可見你柔韌性極佳,確屬可塑之才。”

溫遠被她逗笑了,雙臂就此脫力,倒了下來。跟溫冉一個對視,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溫遠翹起嘴角,問:“怎么這么長時間不過來?老實交代,是不是談戀愛了!”原是無心之說,沒想到溫冉久久地不吭聲。溫遠恍然大悟,“真的是?”

“怎么?”溫冉似嬌含嗔地瞪了她一眼,“我都這個年齡了,有男朋友很奇怪?”

溫遠激動地半坐起身,說:“居然不告訴我!”

溫冉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告訴你干什么,小姑娘也到了想這種事的時候了?”

“沒有?!睖剡h纏住溫冉的胳膊,“姐,跟我說說你的男朋友。”“有什么好說的?”溫冉臉色微紅。

“當(dāng)然有!高不高、帥不帥、對你好不好?”

“遠遠,你的標(biāo)準(zhǔn)也太膚淺了?!睖厝娇扌Σ坏茫瑓s還是回答了她,“很高很帥很有錢,而且對我也很好,他——”猶豫了一下,她補充了句,“他還是我的研究生導(dǎo)師?!?/p>

溫遠聽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這么——棒?”“嗯?”溫冉有些訝異,“你不反對?”

“為什么要反對?”溫遠反問,“對你好就是了,哪怕是你的老師呢?!?/p>

溫冉倒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一時間竟有些意外的驚喜,她握住溫遠的手,說:“他確實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人,跟小叔有一些像,只不過,比他更和藹一些?!?/p>

“小叔人也是挺好的?!睖剡h小聲反駁。

溫冉偏過頭,挑挑眉說:“前段時間不是還嫌小叔管你很嚴(yán)?”

“其實,也還好?!睖剡h含糊不清地躲開她的視線,窗外的陽光照得她有些睜不開眼,“姐,你說喜歡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一種很純粹的感情?!睖厝较肓讼耄拔粗燎樯钐?,卻會控制不住地想念他,反復(fù)品味他的每一句話、展露過的每一個笑容,對你好時能讓你歡喜雀躍,看到他對別人好時你會傷心難過。最重要的一點——”

說到這里,溫冉頓住了,溫遠有些焦急地催她:“說呀!不許賣關(guān)子?!?/p>

溫冉笑出來,“最重要最危險又最吸引人的一點是,它總是在無意識中發(fā)生,等你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晚了?!?/p>

是嗎?溫遠有些茫然,她想:若真是這樣,那確實很危險。

當(dāng)天下午,溫冉臨走之前交給溫遠一份包裝精致的禮物,說是讓她幫忙轉(zhuǎn)交給小叔。

溫遠捧著這個沉甸甸的盒子,好奇地問道:“這里面裝的是什么?”“是我和媽媽送給小叔的生日禮物。”

溫冉的父親在世時與溫行之關(guān)系極好,每逢他過生日,總要送給他一份禮物。溫冉父親從事的是考古工作,每次送給溫行之的都是稀罕物。這份禮物是溫冉的母親準(zhǔn)備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而溫遠此刻的注意力卻不在這個盒子里面了,她滿腦子只有一件事,于是問道:“小叔生日快到了?”

溫冉斜了她一眼說:“十二月二十日,你自己算算還有幾天?”十二月二十日?溫遠傻眼了,那豈不是沒剩幾天了?

十二月二十日確實是溫行之的生日。

只是他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日程都很緊,基本不會在家過生日。溫遠也清楚這一點,但內(nèi)心深處卻想要送他一份禮物。因為她知道,家里除了她,沒有人會這樣做。

送什么好呢?

假期的最后一天,溫遠隨母親喬雨芬外出,路過步行街的一家專賣店時,一眼就看中了一件淺色法式襯衫,只因為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單獨見溫行之時他的樣子。那時他走在前面,她稍一抬頭就能看見他挺直的脊背,法式襯衫衣著繁復(fù),可卻極襯他的氣質(zhì),溫遠記得當(dāng)時自己有稍稍的恍惚。

于是溫遠就偷偷買了回來,還用他口中“太難看”的字體寫了“生日快樂”的賀卡一并塞了進去。萬事俱備,就只差送出手了。

溫遠一再猶豫之后,還是拿出手機撥通了溫行之的電話,出乎意料地,他接得非???,“溫遠?”

溫遠哦了一聲,從電話里聽到那邊是一片嘈雜,就問:“小叔,你在忙嗎?”

溫行之不置可否,看了一下略顯忙亂的辦公室,走到窗邊去接電話,“有事?”溫遠壓下緊張的心情,問:“小叔,快到元旦了,您什么時候回來?”

銀行每到年底都很忙,溫行之鮮少能趕上在家里過節(jié)。溫遠這么問不過是想試探一下,看他在十月二十日之前能不能回B市。

溫行之的眉頭微蹙,回身看了一下日程,他說:“再過幾天。”

聽到這四個字,溫遠內(nèi)心抑制不住地雀躍。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頭的溫行之又問:“不好好學(xué)習(xí),打電話問這個做什么?”

溫遠撇嘴道:“我這是在關(guān)心你。”

關(guān)心你。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驟然對他說出這三個字,溫行之還真有些不適應(yīng)。他看著日程表上被畫了紅圈的二十號,微一挑眉說:“那我倒要謝謝你了?”

“不用!”

溫遠假裝憤懣不平地掛掉電話,嘴角卻已不自覺地翹起。這,是不是一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的秘密?

十二月二十日前的最后一個周六,這天正好輪到學(xué)校每兩周放一回的假期。溫遠起了一個大早,去了廚房。成奶奶正在做飯,看見她時笑著說:“好不容易放回假,怎么不再睡會兒?”

“我來給您幫忙?!?/p>

成奶奶點點她的鼻子說:“添亂還差不多?!?/p>

溫遠吐吐舌頭,在一旁看著成奶奶調(diào)小菜,又向樓上張望了兩下,問:“成奶奶,家里鑰匙都在您那里放著吧?”

“怎么了?”

“我高一高二的書都讓媽媽鎖進三樓的雜物室了,我現(xiàn)在復(fù)習(xí)要用,所以想找您要鑰匙?!睖剡h面色不改地說道,可心跳得卻非常厲害。她在撒謊,她知道。

“先等我一下。”“謝謝成奶奶?!?/p>

溫遠記得,溫行之在B市也是有一套房子的。那套房子她還是逃學(xué)去酒吧被他逮住的時候,無意去過一次。離開的時候瞥了眼小區(qū)的名字,現(xiàn)在大抵還有些印象。每回家里都有人定期去他那里打掃衛(wèi)生,溫遠想借機取出鑰匙,把禮物放進他的家中。也不是沒有想過當(dāng)面把禮物遞給他,怕只怕在他生日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調(diào)好小菜,成奶奶帶上溫遠上了三樓。取過要用的書,她假裝好奇纏著成奶奶找出了那把鑰匙,她握在手心中,金屬制的東西卻只讓她覺得滾燙滾燙的。

吃過早飯,溫遠找了一個補課的理由從家里出來。此刻正是B市上班高峰期,一路過去有些堵,直至到了溫行之所住小區(qū)的那條路上才安靜了下來。

車子停在了門口,溫遠一下車就發(fā)現(xiàn)小區(qū)門口旁停了一輛黑色的轎車,乍一看她還以為是溫行之的車子,看仔細(xì)了才發(fā)現(xiàn)車牌不一樣,里面坐的人也不一樣。她又悄悄地瞥了一眼,只見兩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坐在正副駕駛位上,皆戴著一副墨鏡,看上去有種黑社會的感覺。許是感覺到了溫遠的注視,兩人都向她看來,那種不帶掩飾的不悅看得溫遠有些頭皮發(fā)麻,趕緊調(diào)轉(zhuǎn)過頭,進了小區(qū)。

憑著從成奶奶那里旁敲側(cè)擊來的地址,溫遠找到了溫行之的家。站在這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房間里,溫遠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還是記憶中的那副模樣,有條有理,一絲不茍的精細(xì)布置,與他整個人一模一樣。

溫遠輕輕地撇了撇嘴,推開了他臥室的門。門窗緊閉著,空氣不是太好,但卻沒多少灰塵,想必是經(jīng)常有人打掃的緣故。溫遠打開他的衣柜大門,里面掛著的一排西裝看得她有些晃眼。

手指從上面一一拂過,溫遠咬住了唇。牌子沒一個她認(rèn)識的,也不知道她買的襯衫他會不會喜歡??赡軙床簧?,但這是心意,他應(yīng)該不會丟掉吧?

溫遠想了想,決定不放進柜子里了。她直接放在他的床上,免得不起眼,隨手被他塞到哪里去。

做好這一切,溫遠在他的房子里又轉(zhuǎn)了一圈兒,確定一切完好之后,才關(guān)門離開。

等她出來的時候,那輛黑色的車依舊停在門外,唯一不同的是車?yán)锏膬蓚€人站了出來。溫遠瞥了他們一眼,發(fā)現(xiàn)他們也在注視著自己。那種眼神讓溫遠有些毛骨悚然,也不敢猜這些人是誰了,只管低著頭,盡可能地遠離他們。

可即便如此,溫遠也感覺到他們一直在盯著她看。她著實有些著惱,等走出一段距離之后回頭一看,更是嚇了一大跳。那兩人竟然邊說邊走向她走來了!感覺就是沖她來的!

溫遠不敢再看,轉(zhuǎn)身拔腿就跑,也幸好一個出租車停在了她的面前,溫遠打開車門,上氣不接下氣地對司機說:“師傅,趕緊走!”

司機看她亂了陣腳的樣子,笑了,說:“您得先說去哪兒?!?/p>

溫遠急忙報上地址,再扭頭看的時候,那兩人已經(jīng)啟動車子,來追出租車了?!翱禳c!”溫遠止不住地催司機。

司機被她催得也納悶,“您有急事?”“我被壞人盯上了!”溫遠欲哭無淚。

司機也被她這句話震住了,立馬加大油門迅速地離開這個地方。而后面那輛車也緊追不舍,兩輛車像魚一樣猛竄在車流當(dāng)中,溫遠只有緊緊地抓住扶手。

“師傅,你再開快點!”強忍住嘔吐的不適感,溫遠囑咐司機。

然而車子現(xiàn)在開進了鬧市區(qū),車輛眾多,車速已無法再快。溫遠心焦不已,正要回頭看看那輛黑色車子的時候,司機忽然大喊一聲:“糟了,紅燈!”

前方的車輛速度都慢了下來,司機趕緊剎車,可還是沒能停穩(wěn),車子直接撞上了前面那輛白色保時捷。

坐在后座的溫遠,雙手脫力,腦袋徑直撞向車門……

B市軍區(qū)總院。

醫(yī)院一如既往地嘈雜,溫冉快步行走在住院部的二樓,不久就找到了溫遠所在的病房。她站在病房門口吸了口氣,才推開房門。

“冉冉,你來了?!眴逃攴乙荒槗?dān)憂地看著她。

溫冉向病房里面張望了一下,站在外間悄聲問喬雨芬:“這是怎么回事?”

“在市區(qū)出了一場車禍,遠遠坐的出租車跟別的車撞到了,醫(yī)院檢查說她碰到了胳膊和腦袋?!?/p>

溫冉抿了抿唇,說:“那司機呢?”

“司機倒是也沒什么大事,我剛?cè)柫藛柷闆r,司機說是后面有人追車才開的快車?!?/p>

“有人追車?”溫冉吃驚地重復(fù)。

喬雨芬疲憊地?fù)u搖頭,“我看他不舒服就沒多問,也可能是后面那輛車開得太急了?!?/p>

溫冉沉默了一會兒,才推開了里間的房門。溫遠還在睡著,她的胳膊有些骨折,已經(jīng)上了石膏。可能是有些疼,睡著的她眉頭緊蹙著。溫冉低頭注視了片刻,伸出手來撫了撫她的眉間。

大概是本就睡得不太沉,溫遠的身子晃了一晃,悠悠地睜開了眼睛。一雙黑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看著頭頂上方的人。

溫冉給她掖了掖被角,問道:“醒了?渴不渴?”

溫遠盯著她看了好久,看清楚是誰之后,小臉慘白地?fù)u了搖頭。“你去哪兒了?怎么會遇到車禍了?”

“哪兒也沒去?!睖剡h低聲說,嗓子稍稍有些沙啞。

“哪兒也沒去怎么會成這樣?”溫冉替她順了順有些凌亂的頭發(fā),低聲說道,“說實話?!?/p>

有時,溫遠還真是怕極了這個堂姐敏銳的直覺,嘆了口氣,她問:“你會替我保密嗎?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p>

“當(dāng)然?!睖厝绞χWC。

溫遠直視著她的眼睛,啞著聲音說:“我給小叔送生日禮物去了?!?/p>

這有什么好保密的?溫冉不解地問:“小叔知道你出車禍嗎?”溫遠搖了搖頭。

看她一副沮喪的樣子,溫冉本還想安慰她幾句,喬雨芬卻推門進來了。想了想,溫冉把話咽回了口中,握緊手機出了病房。

喬雨芬是接到醫(yī)院打來的電話才趕來的。她覺得奇怪,這孩子一大早出門說是要去同學(xué)家里復(fù)習(xí)功課,怎么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就出了車禍,而且細(xì)問之下還讓她感到后怕。若不是在市中心車速都慢,那這場車禍的后果恐怕就不會這么輕了。

喬雨芬看著溫遠,放低聲音問道:“遠遠,跟媽媽說說,怎么回事?”

溫遠抬頭看著喬雨芬,眨眨眼睛,說出幾個字:“我不太記得了?!?/p>

“不記得了?”喬雨芬有些訝異,“那司機不是說有車在追你嗎?是誰在追你???還有你怎么跑市中心那兒去了,你在那兒有同學(xué)?”

連番的問題讓溫遠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她肯定不能說實話,那樣喬雨芬定會追問到底。還有那輛車,那兩個男人,說出來都是麻煩。想了想,溫遠扁嘴,蹭了蹭喬雨芬說:“媽媽,頭疼?!?/p>

她撞到了腦袋,此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也是正常的。喬雨芬只好扶著她躺下,“那先睡一會兒。醫(yī)生還說你沒什么大礙,我看還是在醫(yī)院待幾天吧?!闭脺厝酱蛲觌娫捰种匦禄氐搅瞬》?,喬雨芬便說:“讓你冉冉姐多陪陪你?!?/p>

溫遠點了點頭。

目送喬雨芬離開,溫冉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剛給小叔打電話了?!?/p>

溫遠把兩只眼睛從被子里拔了出來,炯炯有神地看著溫冉問:“他接了嗎?”

看著她略帶期待的眼神,溫冉的臉色卻不是很好,“接了,他說他這段時間有些忙,沒空回來看你,要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溫遠聽完,愣了一愣,“可上次打電話的時候他還說過幾天就回來了?!?/p>

“小叔忙嘛?!睖厝饺崧暟矒崴斑@里有我和大伯母陪你,不差他一個。”溫遠有些茫然地低喃:“是呀,不差他一個。”

溫冉覺得她的臉色有些怪,不由得問:“怎么了?以前也沒見你這么黏小叔?!睖剡h沒說話,動作緩慢地往被子里鉆了鉆。一種由衷的失落感,伴隨著疼痛,涌入了四肢百骸。

T市,GP分部大樓。

臨近年底,整個寫字樓的人似乎都比平常忙碌好幾分。而相比以往,今年GP的人似乎是更緊張了。過去每年這個時候總監(jiān)溫行之都會飛往倫敦了,可今年卻一直留在T市。大老板還在,誰敢松懈。

身為溫行之的特助,賴以寧在這個時候可以說是最忙的人,比溫行之還要忙。前一秒剛掛斷某個客戶的電話,下一秒又有電話進來。聽著電話里標(biāo)準(zhǔn)的倫敦腔,賴以寧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將電話遞給了站在窗邊的人。

看著溫行之,賴特助心里不禁嘆了一口氣??峙麓藭r此刻整個GP最閑的就是這個大老板了,自從接了B市家里打來的一個電話,人就一直站在窗前,此刻也是她喚了好幾聲才回神的。

溫行之接過了總部打來的電話,沉默地聽了幾分鐘,掛斷后又撥了另一個人的電話。嘟聲響了幾秒,電話被接起,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了過來:“溫總監(jiān),我還在上課?!?/p>

“我有事要跟你談?!蹦侨藛枺骸笆裁词??”

“理事會那個項目出了點問題。”

“怎么回事?不是說資金已經(jīng)到賬了?”

“我知道。”溫行之以手撐額,低聲說著,“其實資金很早就到賬了,按照合同規(guī)定我們最多可負(fù)擔(dān)10%,不過我查過了,到賬的資金還不到5%?!?/p>

“難道是有人挪用了這筆資金?”

“如果是那樣,倒也不至于這么麻煩。”溫行之看著窗外冬日正好的陽光,微微蹙了蹙眉頭,“這筆錢有問題,來路不明,有洗黑錢的嫌疑。境內(nèi)投資項目被政府盯住了,他們害怕便想毀合同,并且慷慨地開出了大筆違約補償金。”說到這里他不禁譏諷地笑了笑,“如果一開始他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那事情也好辦。關(guān)鍵問題是在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之前那5%已經(jīng)投入市場了,現(xiàn)在撤回來,有些難度?!?/p>

“劉副部長跟你談的這個合同,他給你設(shè)套?”“暫且還不清楚?!?/p>

“多長時間了?”

“一周之前?!?/p>

電話那頭的人深感意外,“這么長時間,你怎么不早告訴我?”“所以說現(xiàn)在麻煩來了?!?/p>

雖然說是麻煩,可他的聲音聽起來仿佛沒有一絲煩惱的樣子,電話那頭的男人笑著問:“你早就想好怎么做了?”

溫行之不置可否地說:“我只是給你提個醒,能干這種勾當(dāng)?shù)亩疾皇鞘裁词∮蜔簟!?/p>

“好的,我知道了。”

眼見溫行之掛斷電話,賴以寧適時地走上前。聽到腳步聲,他回頭問:“查出來了?”

賴以寧遞給他一份文件,說:“查清楚了,理事會境外投資部的劉副部長應(yīng)該是不知情的,真正參與洗黑錢的是他的上司。您住宅區(qū)外的人也應(yīng)該是他派去的,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他們監(jiān)視您有一段日子了,所以應(yīng)該是認(rèn)得溫遠的。”

溫行之聽罷,沉默了好久,才說:“知道了,安排車回B市吧?!?/p>

賴以寧領(lǐng)命而去,溫行之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只是望向窗外的眼睛深邃了幾分。

溫遠在醫(yī)院住了四天才回家,出院沒幾天就是期末考試,溫遠因車禍耽誤了將近一周,所以考試成績并不理想。放假之前,溫遠再次被方老師請到了辦公室。

溫遠對她依舊是有所忌憚的,眼見著辦公室里只有她們兩人,不禁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老方一邊整理剛剛寫就的成績分析,一邊問她:“溫遠,你這次考得可不怎么樣?!?/p>

溫遠小聲說:“下次我會努力的。”

“往前站站,我還能吃了你不成?!崩戏胶眯Φ乜粗澳慵议L給我來電話了,說是前段時間你出了車禍,腦袋受到了一些撞擊,可能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好太利索?!?/p>

溫遠倏地抬起頭,惴惴地問:“我家長,我哪位家長?”

“當(dāng)然是你媽媽了?!崩戏狡婀值乜戳怂谎郏瑫r又想起了這位學(xué)生的另外一位家長,說道,“說起來,你小叔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過問過你的情況了,我看他也挺忙,以后有什么事,我就直接聯(lián)系你媽媽了?!?/p>

老方最近交了男朋友,對溫行之的熱度退減不少。而溫遠卻又感受了一次心從嗓子眼兒落回的感覺,有些失落,卻又是意料之中。

告別了老方,她自己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積雪回到了溫宅。大院門口的哨兵正在換崗,兩人并肩走著正步,看上去很有氣勢。一直自詡品位高雅的溫祁認(rèn)為這種步伐很符合他的美學(xué)標(biāo)準(zhǔn),它承襲自納粹時期的德國,剛強威嚴(yán)霸氣同在。成奶奶正在門口弄她的花,這兩天的雪下得太突然,一夜醒來便是遍地的皚皚白雪,成奶奶甚至都來不及將花搬進屋里,此刻也只能皺著眉心疼地看著被雪打蔫了的花。一轉(zhuǎn)眼,看見溫遠,倒是笑了。

“人家都說人比花嬌,怎么你是人比花蔫呢?”

溫遠打起精神說:“成奶奶,今天有沒有做好吃的?”

“小饞貓!”成奶奶刮刮她的鼻子,“年紀(jì)輕輕的姑娘,笑了才好看。你小叔今天回來了,你爺爺心情不錯,別讓他看見你這副表情又不高興?!?/p>

溫遠悶悶地嗯了一聲,忽然腦子里閃過一道光,她抬起頭,抓住成奶奶的衣袖,問道:“小叔回來了?!”

“怎么啦?”成奶奶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好笑地敲敲她的腦袋,“這是你小叔的家,他就不能回來了?”

溫遠只覺得心口一緊。

既然溫行之回家了,那么今天晚上這頓晚飯自然是不能怠慢。原本在家里幫忙的張阿姨正在廚房忙碌地準(zhǔn)備著,切好了菜等待著成奶奶露一手。而爺爺溫恪也坐在沙發(fā)上,眉間舒展,看樣子心情不錯。而坐在他對面的人,依舊是那副淡定沉穩(wěn)的樣子,似乎并沒有因為時久未歸而稍稍露出些喜悅之情。

溫遠進了大廳,視線掃過溫恪和喬雨芬,最終落在溫行之的身上。他看她的眼神跟之前沒多大區(qū)別,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番,正想說些什么,喬雨芬搶了先:“還不向你小叔問好?”

溫行之笑得很清雅,“大嫂客氣了,行之也不是外人,不拘這些禮節(jié)。”說著看了眼溫遠,眸光中帶著點未隱去的笑意,看上去像是絲毫不知情。

而她,竟還有所期待。溫遠頓時覺得自己傻透了。

喬雨芬沒注意到溫遠的情緒有些低落,她聽了溫行之的話,笑了一笑,把溫遠拉到她面前來,“考試單領(lǐng)了?該放假了吧?對了,你小叔回來還給你帶了禮物,去看看。”

喬雨芬把她往前推了推,溫遠毫無準(zhǔn)備地就來到了他的面前。她手忙腳亂地站穩(wěn),隨即就看見溫行之取過桌子上一個錦盒,“前兩天去了趟西北,在那里挑了一塊玉石,專門讓人按樣磨的?!?/p>

喬雨芬看了一眼,驚喜不已地說:“是只兔子,遠遠可不就是屬兔的嗎?”

溫行之將特制的玉墜取了出來,“已經(jīng)開過光了,戴上了以保平安?!?/p>

溫遠呆呆地接過這份禮物,溫潤透澤的玉色,小巧剔透的兔身,看上去很是精致。

溫老爺子似是很滿意,他喝了口茶,指著溫行之說:“你是難得對家里的孩子有份心意?!?/p>

喬雨芬也笑著說:“還不謝謝你小叔?!?/p>

在三人的注視下,溫遠握緊了手中的玉兔??粗@只又呆又小的兔子,她竟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溫行之看著她低著頭一動不動,便知有些不對,他笑著對喬雨芬說:“大嫂客氣了。”

話一說完,就見溫遠的眼淚掉了下來。在沒見到人之前溫遠覺得自己可以忍,可一看見他,那種委屈就又全回來了,不受控制,就想發(fā)泄出來。

這毫無征兆的眼淚讓喬雨芬吃了一驚,“這孩子,怎么忽然哭了?”

溫遠自然不敢說出實話,她擦了擦眼淚,小聲咕噥:“我期末考試沒考好,老師說要給您打電話?!?/p>

這個理由讓喬雨芬哭笑不得,更讓溫老爺子大笑不已。老爺子平日不茍言笑慣了,很少像這樣笑,喬雨芬看了他一眼,也放下心了。

“你這孩子!”喬雨芬輕輕拍了她屁股一下。

溫遠抽噎著瞄了瞄溫行之,發(fā)現(xiàn)他的唇邊好似勾起了一抹笑,似是無奈?

因為情緒不佳,溫遠晚上沒吃多少飯,飯后直接回了二樓自己的房間。房間沒有開燈,但是被雪反射過的路燈光束悄悄地打了進來,在這片暗橙色的明亮中,溫遠打開了被她小心翼翼放進書包里的錦盒。

在夜光下看,這個玉兔更加漂亮了。她就著光舉高,竟在玉兔的背后發(fā)現(xiàn)了一行小字。就著窗外的光仔細(xì)辨認(rèn),她看清了那兩個字。

溫遠。

是她的名字。很小,卻很清晰。

看清這兩個字的那一刻,溫遠發(fā)現(xiàn)自己心軟了。

就這么被哄了?她不太心甘情愿,可翹起的嘴角卻泄露了她的好心情。所以說,她也不能怪他把她當(dāng)個孩子看不是?因為她本來就是。

這一夜溫遠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起了個早與成奶奶一起趕早市。成奶奶平時沒什么愛好,除了養(yǎng)花弄草,就是趕早市淘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溫遠閉著眼睛去瞇著眼睛回,一看見站在大廳門前臺階上的那個人,就完全清醒過來了。

是溫行之,他一身休閑的打扮,正彎腰看成奶奶養(yǎng)的花,見兩人走了進來,下意識地瞇了瞇眼。溫遠看著他,止不住地有些驚訝,她昨晚在床上趴著趴著就睡著了,一直沒有下樓,沒想到溫行之昨晚竟然留宿在家里。

成奶奶笑著與溫行之打過招呼,就去廚房做早飯了,溫遠站在原地,有些躲閃地看著他的眼睛。那人的視線正從花上移開,掠過她的腦袋時,眼眸中閃過一絲好笑。溫遠不自覺地就去摸頭頂那個帽子,是早上走得急隨手戴上的,還是前幾年成奶奶給織的,毛茸茸的,帶著一對兔子耳朵。

溫行之?dāng)[弄了一下她帽子上的那對耳朵,問:“喜不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喜、喜歡?!?/p>

“那又怎么會哭成那個樣子?”

“不是說了嘛,”溫遠小小聲,“我考試沒考好?!?/p>

“哦?”溫行之的眉峰微彈,“我怎么不知道你對學(xué)習(xí)這么上心了?”

溫遠大著膽子瞪了他一眼,下一秒就看見母親喬雨芬正向這邊走來,“溫遠,橫眉豎眼的,怎么跟你小叔說話呢?”

溫遠嚇得一下子咬住了舌頭,疼得齜牙咧嘴。

“無妨,大嫂?!睖匦兄戳怂谎?,淡笑著對喬雨芬說,“是我在跟她說著玩?!?/p>

喬雨芬尷尬地笑笑說:“遠遠都讓我慣壞了,說話沒大沒小的?!薄拔铱此故峭缘?。”

喬雨芬笑著點了點溫遠的額頭,“還夸她,昨天不知是哪個因為沒考好險些哭成一個淚人。”

“媽媽?!睖剡h懊惱地嘟囔一聲。

喬雨芬不理她,只問溫行之:“行之,溫遠學(xué)習(xí)成績一直都上上下下起伏不定的,你看你認(rèn)識的有沒有專門是做考試輔導(dǎo)的,我想給她找一個老師,假期給她補補課?!?/p>

溫遠聽到頓時苦了一張臉。溫行之略沉吟,“有倒是有,不過這快過年了,再去麻煩人家怕是也不太好。”

“這倒是。”喬雨芬為難起來。

看著溫遠明顯松了一口氣的表情,溫行之忽然又說道:“若是大嫂放心,我倒是可以幫溫遠補補課?!?/p>

喬雨芬當(dāng)然求之不得。按照溫行之的學(xué)歷,這高三的課程根本就是小兒科??伤幌蚺c家里的孩子不親近,別說補課了,就是關(guān)心一下孩子們的功課都是少有的事。她有些躊躇地說:“這行嗎?你銀行那邊那么忙,耽誤你工作——”

溫遠瞪大眼睛看著他,意思是不要,畢竟補課是一件極其折磨精神的事。而溫行之卻淡淡一笑,回望溫遠說道:“沒事,正好這周有些時間,可以——慢慢教。”

后三個字說得極為緩慢,溫遠覺得自己的快樂日子瞬間到頭了。

有時候溫遠會想,溫行之是不是有些惡趣味,尤其是在教育她這件事上,總是以折磨她為樂。

可不管她愿不愿意,第二日一大早,喬雨芬就準(zhǔn)時讓司機開車把她送到了B市東郊一個比較隱蔽的高檔小區(qū)。司機把溫遠直接送到了一個單元樓底下,溫行之恰好也剛回來,他把車停進了車庫,一出來,便看見溫遠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

“這好像不是之前那套房子?!彼f。

溫行之打量了她一下,一件大紅色的短羽絨服,包裹得像一個福娃,滑稽卻也有趣。他回答道:“之前那套房子處理掉了,現(xiàn)在我住這邊?!笨粗车臅墓牡?,溫行之特意用手指從她的肩上卸了下來,掂了掂,果然很重,“這里面都裝了什么?”

原來他把那套房子給賣掉了,那東西都還在嗎?她送的衣服不會一起被處理了吧。溫遠的腦子飛快地轉(zhuǎn)著,對于他的問題只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書和衣服?!?/p>

溫行之瞇了瞇眼,問:“拿衣服干什么?”

“我媽說臨近年底了,這幾天家里少不了要招待許多客人,你這里安靜,所以讓我在你這兒住幾天,好好補習(xí)功課。”語氣間頗有些不情愿。

溫行之忍不住有些好笑,“你媽媽倒是會給我找麻煩?!彼拿奸g舒展,拍了拍她的腦袋,“行了,跟我上樓?!?/p>

這套房子要比之前的那套豪華很多,怕是可以跟他在T市的那套豪宅相提并論。溫遠小心翼翼地?fù)Q鞋進了門,環(huán)顧了一下這色調(diào)冷硬的客廳,想到自己要在這里住一周,她一時有些恍惚。

“愣著做什么?先放你的東西?!?/p>

溫遠哦了一聲,忽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便問:“我住哪個房間?”“向陽的那間?!?/p>

雖然這里用的是地暖,但長期沒人住,頭兩日的晚上肯定是比較冷的。溫遠迅速地收拾好東西之后,出去找溫行之。那人正在廚房煮咖啡,一身居家的打扮,跟這套房子的風(fēng)格很是相稱。

溫遠把著門邊,問他:“小叔,我能用自己的床單嗎?”見溫行之向她看來,溫遠立馬展開手中的床單,“是新的,還沒用過呢?!?/p>

準(zhǔn)備得倒挺齊全。

溫行之看了眼她手中拿的少女風(fēng)格的床單,問:“我這里的東西你不喜歡?”溫遠小聲說:“是媽媽怕我把您的東西弄臟?!?/p>

“想用就用吧?!睖匦兄f,“在這兒住的幾天,那房間的使用權(quán)歸你,隨便你怎么折騰?!?/p>

“真的?”溫遠的眼睛一亮,閃著躍躍欲試的光。

于是溫行之就覺得他還是不要太寬容的好,便補充道:“不準(zhǔn)超出我的可接受范圍。”

溫遠欣然接受。她就知道他定會有一個“不準(zhǔn)”,可好歹革命也勝利了一半不是?

煮完咖啡,溫行之去了書房。

雖然這段時間他人在B市,但GP那邊的事情還是不能完全擱下,算好時差跟倫敦的同事視訊,漫長的兩人會議結(jié)束之后,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溫行之低頭看了一下腕表,差一刻晚上六點。他推開門走出去,靜悄悄的客廳讓他錯覺這個家里只有他一個人。微一蹙眉,他推開溫遠房間的門,發(fā)現(xiàn)原本說要溫書的溫遠此刻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微嘆了口氣,他走到溫遠的書桌前。只見她的側(cè)臉壓在胳膊上,這個姿勢定是不舒服,因為她的眉頭也是微蹙著的。整張鵝蛋小臉略顯憔悴,尤其是眼下覆了一層淡淡的青色,怕是這段日子勞累的結(jié)果。

其實溫遠睡得并不沉,時刻怕被溫行之發(fā)現(xiàn),所以腦子里還是繃著一根弦的。尤其是溫行之氣場這么強大的人,溫遠迷糊中就感覺到不對勁,她動一動胳膊,睜開眼睛,然后就看見了站在她的桌子前正翻開她作業(yè)本的人。

溫遠一下子醒了,立馬從椅子上起身,說:“小、小叔?!?/p>

溫行之看了她一眼,盯著她那一臉慌張的模樣瞧了將近一分鐘,才伸手遞給她一張紙巾,“擦擦你嘴角流的口水?!?/p>

溫遠連忙紅著臉接了過來,一邊擦一邊偷瞄溫行之,順便沒底氣地為自己辯解道:“我昨晚沒睡好?!?/p>

溫行之聞言向她看去,她那副認(rèn)錯的姿態(tài)他是最熟悉不過了。不敢抬頭看你,永遠都是拿頭頂對著人,一副認(rèn)認(rèn)真真反省的模樣。他不禁想,這姑娘拿這副樣子躲過了多少次訓(xùn)。

他淡淡地?fù)u了搖頭,將作業(yè)本放回原位,說:“好了,換好衣服,跟我出去一趟?!?/p>

不訓(xùn)她嗎?溫遠暗自慶幸。

出了門,溫行之直接將車開到最近的一家大超市。

臨近節(jié)日,超市里總是人滿為患。以往每年溫遠都參加成奶奶的春節(jié)大采購,從一群人中擠出一條路來,總是讓她很有成就感。這一次溫遠也是做好了準(zhǔn)備,雖然溫行之帶她來的這家超市,人并不如成奶奶常帶她去的那家多。

溫行之從下車起就看見溫遠的眼睛亮亮的,也不知道這姑娘在想什么。在超市入口推了一輛購物車,他帶著她向里面走去。因為人多,走過一段,等他再回頭看的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溫遠的蹤影。他蹙眉張望了一番,發(fā)現(xiàn)她正圍在特價商品前轉(zhuǎn)悠。溫行之嘆了口氣,走到她的身邊,拎著她的后衣領(lǐng)子把她拽了出來。

溫遠抗議道:“那才是物美價廉的東西。”“先把要買的東西買完了再說?!?/p>

溫行之來超市,每次都很有目的性,直接拿了東西走人,自然不能體會到溫遠的那點樂趣。于是,等他選完時蔬之后,再一扭頭,她又不見了。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溫行之再好的性子也被磨掉了。更何況,此時此刻他的耐性也不怎么好。

沉吟片刻,溫行之對溫遠招了招手,“你過來?!?/p>

“干嗎?”溫遠看著他有些嚴(yán)肅的表情,不禁有些發(fā)憷。溫行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面前的購物車,“坐上來。”“為什么?”溫遠睜大了眼睛。

“你先坐上來。”

溫遠半信半疑地挪了過去,剛跨了半條腿上去,車子一動,她的另一條腿就不由自主地跟著跨了上去,溫遠整個人一下子就坐在了購物車?yán)铩_€沒待她反應(yīng)過來,溫行之就推著車子向前走去。

“小叔你干嗎?”溫遠的臉騰地紅了,“我要下去!”

“未免人多走散了,還得去找你?!睖匦兄f著,塞給她一盒餐巾紙。

溫遠抱著餐巾紙憤憤不平道:“可這是三歲以下的寶寶才坐的!”說著不顧車子還在動就要下來,一不小心碰到了身旁的一位孕婦。

溫行之沉聲叫住溫遠:“不許亂動。”

溫遠也被那個孕婦身旁的男人瞪了一眼,瑟瑟地縮回到了購物車?yán)?。雖然安分了下來,但溫遠內(nèi)心還是十分不滿,所有的怨氣只得趁溫行之不注意的時候,用眼神表示出來。好不容易來到一個人少的地方,溫遠指了指一旁的牛奶說:“給我拿一打香蕉口味的!”

溫行之不緊不慢地瞅了她一眼,伸手從貨架上取了一打下來。溫遠把牛奶抱在懷里,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這時身旁忽然傳來了一道低低的撲哧笑聲。溫遠往一旁看了看,只見一個被母親牽著小手的小朋友正對著坐在購物車上的她眨眼一笑,吐了吐舌頭,用一根手指刮了刮臉,似是在說羞羞。

溫遠簡直要羞愧至死,她哀求地看著溫行之說:“讓我下來好不好?我都快被人嘲笑死了?!?/p>

溫行之看了看那小朋友,不為所動地說:“等你什么時候跟他一樣乖再說吧?!睖剡h:“……”

采購?fù)昊氐郊?,溫行之換好衣服,便進了廚房。

溫遠站在門邊,看著挽起袖子的溫行之,有些好奇地問:“小叔,你會煮飯?”溫行之瞥了她一眼,反問道:“難道你會?”

溫遠有些得意地說:“當(dāng)然,我完全可以給你打下手?!?/p>

“打下手?”溫行之好笑地重復(fù)了一遍她的話,“添亂還差不多?!薄霸囋嚥痪椭懒??”溫遠捋起袖子,大有一副要給他添亂的架勢。

正好此時客廳的電話響了,溫行之只好將剛?cè)〕龅氖卟诉f給了她,說道:“先把菜洗了,剩下的我來處理?!笨绯鰪N房門,他又不忘回頭囑咐一句,“不許碰刀?!?/p>

聽著他的三令五申,溫遠吐吐舌。他不讓她碰,她偷偷地還不行嗎?

電話是美國讀書時的同學(xué)打來的,每到年底他們都要聚會,雖然因為忙,溫行之并不常去,但到底是相處了很久的老同學(xué),電話來往總是不斷的。

電話那頭的是讀書時與他關(guān)系不錯的一個人,畢業(yè)之后直接去了華爾街,前年因為金融危機被裁了下來。說起來一開始溫行之做得還不如他,他剛到英國GP的時候,這位同學(xué)就進了美國一家大銀行,眾人都非常羨慕,可誰承想,這種大而不倒的銀行竟有宣告破產(chǎn)的一天,只得打道回府。今日他聯(lián)系溫行之,說是過完年準(zhǔn)備結(jié)婚,想要邀請他參加婚禮。

溫行之雖不愛應(yīng)酬,但同學(xué)的婚禮也不好推辭,便禮節(jié)周全地應(yīng)下了。掛上電話,溫行之放慢腳步回到廚房,看到了讓他倍感意外的一幕。

之前他讓溫遠洗的蔬菜被切得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流理臺上,而她本人正全神貫注地將三個煎好的雞蛋餅圈起來,并用刀片成一個一個小蛋卷。動作雖稱不上嫻熟,但也并不含糊。

溫行之安靜地站在門邊,待她發(fā)現(xiàn)時,對他甜甜一笑,頗為得意地說:“怎么樣?”

他微哂著說:“注意你的手。”

伴隨著他剛落的話音,溫遠小聲地嘶了一下,舉起中指,上面多了一個流血的傷口。

溫行之忙走過來捏住了傷口的上端,說道:“跟我去客廳?!?/p>

他讓她坐在沙發(fā)上,然后取出醫(yī)用酒精和創(chuàng)可貼,準(zhǔn)備給她處理傷口。“我自己來就可以!”看著他彎下腰,溫遠忙說道。

“一只手,你想怎么自己來?”溫行之訓(xùn)斥她道,“坐好?!?/p>

溫遠頗有些委屈地癟癟嘴,酒精抹在傷口上麻麻地疼,她吸一口氣沒敢再出聲,倒是把眼眶都憋紅了。

“疼不疼?”溫行之用創(chuàng)可貼包住傷口,低聲問道。

“不疼?!睖剡h咕噥著,“這算什么,我上次車禍的時候胳膊都還骨折了呢?!睖匦兄鷤诘膭幼黝D了一頓,隨即問道:“哭了?”

溫遠很少從這個角度看他。細(xì)密烏黑的頭發(fā),長長的睫毛,比她的還要長,還有握住她的手指的那只手。溫遠想,要是車禍住院的那四天,他來看看她就好了,哪怕是訓(xùn)訓(xùn)她呢。

“沒有?!彼f,眼睛被一層水汽染得明亮清透,“雖然骨折了,可是我沒有哭呢。”

那表情在溫行之看來滿是得意。是該訓(xùn)她的,可看著這樣的她,溫行之沒說別的,只是刮了刮她的鼻子,說:“你有本事?!?/p>

細(xì)看之下,深邃黝黑的眼睛中,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說是補習(xí),其實基本都是溫遠自己在書房看書溫習(xí)功課,溫行之也在,但除了第一日教她一些學(xué)習(xí)方法和心得外,剩下的時間全部由她自己支配,而他則在一旁辦公。

溫遠對自己的要求水平一向不達標(biāo),復(fù)習(xí)了幾分鐘功課便走神了,從后面的書架最下面偷偷摸摸地順下來一本書,攤在腿上饒有趣味地看著。

是一本相冊。

溫遠摸著封皮略感意外和驚喜,因為在她看來,相冊是一個極私人的東西。是該放回去的,可怎么也壓不住好奇心。抬頭看看溫行之,見他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電腦屏幕,溫遠便放心地低下頭來,一頁一頁地翻看著。其實也不能怪他,家里的相冊不少,可她翻閱一遍,發(fā)現(xiàn)那里面屬于溫行之的照片卻很少,僅有一張她上小學(xué)時照的全家福里面有他。

而現(xiàn)在這本相冊里,卻滿滿的都是他。

從大概三四歲開始,一直到他研究生畢業(yè)。雖然照片仍不是很多,但確實是將他人生中每一個重要而她又無緣看到的時刻記錄了下來。溫遠緩慢地翻過一頁又一頁,直到她看到一個女人的照片。她有些許的錯愕,手指在這個照片上停留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這個照片看起來有些年代了,已微微有些發(fā)黃,四周甚至卷起了毛邊。但是照片上女子的笑容卻依舊清秀,看年齡仿佛正是二十多歲的時候,神情似是有些嬌羞,仿佛是被喜歡的人注視,只一眼臉頰便紅似醉霞。

溫遠翻遍整個相冊才見到一張女人的照片,當(dāng)下就斷定出她在溫行之的心中意義非凡。待她看清照片里這位女子的打扮,輕輕地松了一口氣。七八十年代的文藝兵打扮,定然是長輩級別的人物了。會是誰?是年輕時的奶奶?

溫遠猜測著,卻始終跟在家里看到那張奶奶年輕時的照片對不上號。可那又會是誰?她苦苦思索著,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一直坐在她對面的溫行之已經(jīng)站了起來,正向她走來。

“看什么看得這么聚精會神?”

溫遠一驚,立刻合上了相冊,卻不料那張被她單獨取出來的照片掉了出來,她俯身去撿,拾起時,那張美麗的臉已經(jīng)沾染上了些許灰漬。溫遠急急地用手去擦,卻被溫行之一手拿了過去。他的眉頭微皺,盯著照片足足看了一分鐘,才抬起頭來。

溫遠有些結(jié)巴地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找本書看看?!?/p>

溫行之似是沒聽到她的解釋,長臂一伸,直接將相冊從她的手中取走。草草翻了幾頁,將手中那張照片擦拭干凈,動作輕緩地夾了進去。那種小心翼翼,看得溫遠忍不住有些鼻酸。

“小叔,我——”

“好了?!睖匦兄驍嗨?,“不許再亂翻了?!睖剡h愣住,許久后,才輕輕哦了一聲。

重新坐回到座位上,溫遠惴惴不安了好久,才察覺到雙腳冰涼。她低頭一看,原來不知何時她踢掉了拖鞋,只穿著一雙襪子踩在地板上。雖是有地暖,但溫遠到了冬天慣常會腳冷。

她又俯身去找拖鞋,卻只找到了一只,另一只怎么找也找不到。就在她原地亂轉(zhuǎn)找鞋的時候,有人從她的身邊走過,帶著她已經(jīng)熟悉了的味道,這味道從她的身邊掠過,很快又回來。

溫遠睜大眼睛看著站在她面前的溫行之,只見他彎著腰,將另一只拖鞋放在她的腳前,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他握住了小腿肚,將拖鞋套到了她的腳上。

溫遠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做完這一切。

“溫遠。”他叫她的名字,“你真是笨得要命?!?/p>

能讓這樣一個人有類似無奈的這種情緒,溫遠還是相當(dāng)有本事的??伤吲d不起來,只低頭小聲地為自己辯解:“我剛剛真不是故意的?!?/p>

溫行之頓了一下,理了理她的褲子,聲音略顯低沉地問:“你可知道那是誰的照片?”

溫遠搖搖頭。

溫行之站起身,直視著她的大眼睛,沉吟了一下,說:“她也算是你的奶奶?!睖剡h頓時一臉的不可思議,問:“我奶奶?”

“老爺子曾經(jīng)有過兩位太太,你父親和二叔的親生母親是第一位?!薄澳沁@么說,小叔你跟我爸爸是同父異母?”

溫行之伸出手指抬著她的下巴合上她的嘴巴,接著說:“第一位太太去世得早,老爺子也是經(jīng)組織介紹認(rèn)識了我的母親?!?/p>

溫遠好半天才消化了這個事實,問:“那奶奶現(xiàn)在在哪兒?跟爺爺鬧分居了?你每年過年都是陪她一起?”

“你想多了。”溫行之面無表情地覷了她一眼,“你兩位奶奶都已經(jīng)過世了。”“那你每年為什么都不回家?”

“那是因為母親還有一位親妹妹在世,每年過年,如果有時間,我會去那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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