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師們正等候著客人們到來。仆人們匆匆忙忙走進。]
仆人一:(氣不平)鮑班到哪兒去了?他是什么事都不管。這半天他拿過一個碟子,還是擦過一個碟子?
仆人二:(同情,憤憤)哼,什么事都交給一兩個下人管,忙得連洗洗手的工夫都沒有,這太難了。
仆人一:把這些凳子拿走。大碗柜也搬開,小心碟子!——喂,小子,給我留一塊甜點心。你要夠朋友,就叫看門的把秀姍姑娘放進來,她們想偷偷地見見世面——安通!
鮑班!
仆人三:成,你就放心吧。
仆人一:(喊)喂,有人叫你,有人找你,有人要你,有人喊你,來,就在大廳里。
仆人四:有什么法子,一個人不能劈成兩塊,做這個就不能做那個。干吧,小伙子們,伶俐點,有本事的,一個人干。
[他們退后。凱布、朱麗葉及其家屬、
客人們和戴面具的朋友們上。]
凱布:(豪放)歡迎啊,眾位先生,
這些太太小姐腳下都沒生雞眼,
一定要跟你們跳舞的。
啊哈,小姐太太們,
你們哪一位現(xiàn)在拒絕不肯跳呢?
哪位小姐要是拿腔拿調(diào)不來跳,
那腳下一定有雞眼。
你們看,我說得對不對?
歡迎啊,先生們,
我也有過年輕的時光,
戴上面罩,低低在小姐們的耳旁,
也會說兩句動人的情話。
現(xiàn)在完了,不成了,老了。
歡迎啊,先生們,
來,把音樂奏起來。
請進吧,都請進吧,
把地方讓出來。
跳舞吧,我們的小姑娘們!
[隨著音樂,大家起舞。]
把燈再點亮一點,你們這些笨貨,
桌子移在那一邊,
快快熄了火,這屋子太熱了。
啊,好啊,想不到這場玩意兒弄得還不錯呢。
坐下,坐下,老宗兄,
我們倆跳舞的日子可過去了。
從上次我們跳舞的時候有多少年了?
凱布老人:算算有三十年了。
凱布:什么?不會,不會,
圣靈降臨節(jié),盧森結(jié)婚,我們還跳了舞,
日子過得再快,也不過二十五年就是了,
喂,那時我們還化裝跳舞呢。
凱布老人:不,不對,你想想,盧森的兒子都三十歲了。
凱布:真的?我記得兩年前他的兒子還沒有成年嘛。
羅密歐:(向一仆人)跟那邊那位先生跳舞的小姐是誰呀?
仆人:我不知道,先生。
羅密歐:哦,火把跟了她才會放出光輝,
她掛在深夜的臉上,
像黑人的耳環(huán)上一顆最美的寶翠。
太美了,簡直不能碰,
為著人間,這太貴重。
像雪白的鴿子在烏鴉群里飛,
在女伴們當(dāng)中她是這樣的嫵媚。
為著求福,碰碰她的手都好。
我曾經(jīng)愛過么?沒有,那是花了眼,
真美的我才見著,從今晚這一面。
悌暴:(注視良久)聽這個家伙的聲音,
一定是猛泰家里的人。
喂,來,快把我的劍拿來。
這流氓居然敢戴上鬼臉,
到我們這莊嚴(yán)的宴會上來開我們的心,
今天我不殺死他,我就不是人。
凱布:喂,怎么啦,為什么發(fā)起這么大的火?
悌暴:舅舅,這是一個猛泰,我們的仇人,
這個混蛋,他故意到此地來羞辱我們。
凱布:難道這是小羅密歐不成?
悌暴:就是他,這個混蛋。
凱布:算了吧,外甥,讓他去。
他在這兒很規(guī)矩,
再說全城都說他是懂事的孩子,很有品行,
我決不愿意在我家里對他有什么不敬。
所以你還是不要理他,多多忍耐;
這是我的意思,你聽話,
就把眉頭展開,
露出笑臉來,
皺著眉頭請客,
無論如何也不應(yīng)該。
悌暴:怎么不應(yīng)該,
看見了這樣的禍害?
我容忍不住。
凱布:(也動了氣)你得容忍!就是要容忍他。
誰是家主?你嗎?
哼,你忍不住,
難道你要在客人當(dāng)中造反?
我知道你,你不鬧得天翻地轉(zhuǎn),你不會心甘。
悌暴:可是舅舅,這太丟人了。
凱布:去,去,你這個孩子不可理喻,
這樣就叫作丟人?
你這樣鬧下去早晚要吃大虧的。
你一定要反對我,那么現(xiàn)在就是時候!
(轉(zhuǎn)對客人)說得對,朋友們——
(對悌暴)你是慣壞了的孩子,走,少胡鬧,不然——
(轉(zhuǎn)對客人)再亮點,再亮點。
(對悌暴)別丟人,我要你安靜!
(轉(zhuǎn)對客人)好,盡興玩啊,朋友們!
悌暴:一肚子暴火強壓下去,氣得肉都要跳,
我走,不過這樣,
現(xiàn)在看著好,日后這絕非善兆。
[悌暴氣憤憤下。]
羅密歐:(已經(jīng)和朱麗葉談了一時,剛剛握過了她的手)
如果這雙不潔凈的粗手,
錯把這圣潔的神龕冒犯,
我的嘴唇是一對進香的朋友,
正紅著臉等候,
等候著吻手,
把我的粗莽趕走。
朱麗葉:不,進香的朋友原來用手來參拜,
你可把你的手也說得太壞;
神倒也有手能叫進香的人碰,
手貼著手就是香客們的吻。
羅密歐:神不也有嘴唇,香客也有?
朱麗葉:進香的朋友,嘴唇是用來祈禱。
羅密歐:哦,我的神,讓嘴唇也學(xué)學(xué)握手,
答應(yīng)了吧,不然,信念就化成苦惱。
朱麗葉:不過神不肯動,
雖然應(yīng)允一個人,
為著他的祈禱。
羅密歐:那么就不要動,
當(dāng)著祈禱的果實我就要得到。
這樣沾上了你的唇,
我的罪過才從我的嘴唇上洗凈。(吻她)
朱麗葉:那么我的嘴唇豈不是沾上你嘴唇上的罪過?
羅密歐:從我的嘴唇上沾上了“罪過”?
多么甜蜜的指摘!
那么再把“罪過”還給我。(吻她)
朱麗葉:不,你還是親《圣經(jīng)》吧。
[朱麗葉離開他。]
奶媽:小姐,你母親要找你說話。
羅密歐:誰是她的母親?
奶媽:你不知道,她的母親就是這家的太太,
待人才好呢,又聰明,又賢惠,
跟你說話的小姐,就是我奶大的,
跟你講吧,誰要娶了她,那才是福氣呢。
羅密歐:她是凱布的小姐?
天哪,這一下我的命就抓在我仇人的手心。
班浮柳:走吧,快走,這樣玩得最好。
羅密歐:嗯,我怕更多是此后的煩惱。
凱布:(勸客人)不要走,先生們,先不要想走,
我們還有一點點簡陋的宵夜。
(應(yīng)客人話)啊,就這么晚了么?
那么謝謝諸位,我謝謝你們,
再見,掌燈,送客人們出門。
——來,睡去吧。
[仆人們掌燈送戴面具的離去。]
啊哈,我要睡了,時間已經(jīng)不早。
[大家都陸續(xù)退場,就剩下朱麗葉和奶媽。]
朱麗葉:快來,奶媽,那邊那位先生是誰?
奶媽:泰蒲流大人的少爺。
朱麗葉:不,我說那個正要出門的。
奶媽:哦,他,我想那是小白珠先生。
朱麗葉:不,不,那個跟著他們出去,那個一直沒有跳舞的。
奶媽:我不知道。
朱麗葉:去,快去,問問他的名姓。
[奶媽去問。]
如果他已經(jīng)結(jié)了婚,
那么我日后的歸宿
就是我的墳?zāi)埂?/p>
[奶媽回來。]
奶媽:他的名字叫羅密歐,是猛泰的少爺,
你仇人家的獨生子。
朱麗葉:(半晌,低聲)唯一的愛戀偏偏是我唯一的世仇,
懵懵懂懂的相識,知道了已是太晚的時候。
這突然的鐘情真是叫人擔(dān)心,
我偏偏傾心我應(yīng)該恨的敵人。
奶媽:你說什么?你說什么?
朱麗葉:一支歌,方才跟一位跳舞的先生學(xué)的。
[內(nèi)室叫“朱麗葉!朱麗葉!”]
奶媽:就來,就來!
走吧,客人們都送出門外。
[二人下。]
[致詞人上。]
致詞人:如今舊情已經(jīng)躺在死亡的床上,
新愛趕著跑來承繼,
為著從前的美人他曾經(jīng)哀嘆發(fā)狂,
眼前比起溫柔的朱麗葉,簡直算不得美麗。
現(xiàn)在羅密歐又愛了一個人,也被那個人愛,
兩個都被消魂的面貌迷醉;
這段相思啊,需要羅密歐在他的仇人面前告哀,
朱麗葉也是從殺人的釣鉤上偷嘗了愛情的甜味。
雙方都是仇敵,羅密歐沒有可能和她接近,
傾吐愛人們常說的誓言;
而她呢,一般深愛,更沒有本領(lǐng),
在任何地方和她的新歡相見。
然而熱情賦給他們勇氣,時間給他們方法,
叫奇甜絕苦都調(diào)融在見面的剎那。
[致詞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