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就是在外面騎車。春天的時候。然后我就倒了。挺沒道理的。森林里走得都挺熟。范圍通常也小。我挑了條小徑，騎著騎著就進了野地，正下坡呢，前輪就突然卡在了兩塊石頭里。我從自行車上摔了下來，屁股砸在了樹根上，外加自行車撞上了腦門。我就這么躺著。開始疼得跟鬼似的。動彈不得。我只是靜靜地躺著，抬頭望著幾根樹枝在微風(fēng)中緩緩地移動。許多年來第一次這么安靜。當(dāng)最糟糕的疼痛緩解一些以后，我感到一陣由衷的平和。只有森林。往常交織在一起的各種復(fù)雜的感受、想法、責(zé)任和計劃都煙消云散了。突然之間，只剩下森林。而且我腦子里也不再出現(xiàn)任何傷腦筋的兒歌。它們平時總是一刻不停地在我腦子里。我兒子和他的小伙伴看的那些錄像或DVD里電影的主題曲。它們太有穿透力，太狡猾了。就這么沉甸甸地附著在我的中樞神經(jīng)上。在我跌倒之前，它們在我的腦子里已經(jīng)循環(huán)了幾個月。整個冬天都在困擾我。不管是工作還是休息，甚至我父親死的時候。我都打算因此去掛個號。比方說吧，“企鵝家族”。我兒子特別愛看這部德國制作的企鵝片。吧啊，吧啊，吧吧吧，吧啊，吧啊，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吧啊啊，吧，吧，吧啊，吧啊啊啊??！這玩意兒能在腦子里轉(zhuǎn)悠一整天。從我早上睜開眼到我晚上倒下睡覺。沖澡、吃早飯、騎車去上班、開會、騎車回家、買菜、去幼兒園接兒子，等等，等等?！捌簌Z家族”從早到晚。其他幾天是“巴布工程師”。老天爺。巴——布工程師，能修好嗎？一定行！邦，邦，邦——！要不就是“天線寶寶”。嚇人道怪。這些——不好意思——操蛋的、矯情的小人據(jù)說是由英國心理學(xué)家研發(fā)出來開發(fā)兒童智力激發(fā)好奇心的。兩歲的時候還真他媽管用，但對其他年齡段的人來說就太弱智了。丁??！迪西！拉拉！小波！天線寶寶。天線寶寶。說——你——好！有種想把他們?nèi)M碎紙機的沖動。還有“火車頭托馬斯”。好吧。大概沒那么惡心。反正頭五六十回還成。積極向上地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個沒完，順著老掉牙的鐵軌模型，沿途風(fēng)景有點像英國，雖然所有孩子都知道其實地點是索多島，在那里小火車頭托馬斯快樂地開來開去，和他的車廂安尼和克拉拉比亞一起，還有他的火車頭同事派爾西、托比和詹姆斯，以及別的有名字的交通工具，比如直升機哈絡(luò)德、巴士貝爾蒂、推土機特蘭斯，以及指揮員，我們家叫他帽子先生，每當(dāng)火車們做什么好事的時候他就立馬出來表揚一下，樂此不疲。例如他會說你真是個能干的小火車頭，托馬斯；他也會來硬的，就像上回那些大火車頭得意忘形拒絕親自拉車廂的時候。這些破事可別讓他知道了。

但現(xiàn)在我躺在野地里的時候，帽子先生已經(jīng)在我的意識之外。歌聲安靜了下來。所有圍繞浴室的想法也奇跡般地消停了。我都不記得上次不想浴缸是什么時候了。但是現(xiàn)在浴缸離開了我的意識。我一點都不會考慮到底是用意大利瓷磚還是西班牙瓷磚，或者是粗糙的還是光滑的，或者我們根本就應(yīng)該采納別人的意見，使用玻璃馬賽克，這自然是我老婆最熱切向往的。更別提顏色。我根本就不考慮顏色。沒有藍色。沒有綠色。沒有白色。并不是我不再擔(dān)心天花板或瓷磚的顏色，但念頭就這么簡簡單單地消失了。我從這場無休止的旋轉(zhuǎn)舞會中解脫出來。我也不去考慮混合水龍頭，雖然它們有七百種款式，拉絨鋼的六周之內(nèi)可以送貨上門，要是可以接受普通材料的話還能快點，但為什么要接受普通的呢？或者浴缸，也是我們在英美對伊拉克采取行動的當(dāng)天必須討論的內(nèi)容。我記得當(dāng)時得知我們也將卷入這場戰(zhàn)爭后我很惱火。非常招人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