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此身,此時,此地 (二)

不曾茍且 作者:啄木鳥


昨天在《巨流河》里又碰到他。

齊邦媛寫在戰(zhàn)火中的武大,朱光潛當時是教務長,已經名滿天下了,特意找到這個一年級的新生,讓她從哲學系轉學外文,說:“現在武大轉到這么僻遠的地方,哲學系有一些課開不出來,我看到你的作文,你太多愁善感,似乎不適于哲學,你如果轉入外文系,我可以做你的導師,有問題可以隨時問我。”

朱開的課是《英詩金庫》,每首詩要她背誦。

1945年,戰(zhàn)爭未完,齊邦媛和幾個同班的女生,走下白塔街,經過濕漉漉的水西門,地上有薄冰,背誦雪萊的《沮喪》,“它的第三節(jié)有一行貼切地說出我那時無從訴說的心情‘沒有內在的平靜,沒有外在的安寧’。”

當時的艱困,朱光潛上課時“一字不提”,只是有天講到華茲華斯的《瑪格麗特的悲苦》,寫到一個女人,兒子七年沒有音訊,說中國古詩有相近的話:“風云有鳥路,江漢限無梁”,竟然語帶哽咽,稍停頓又念下去,念到最后兩句,“If any chance to heave a sigh,They pity me,and not my grief.(如果有人為我嘆息,他是憐憫我,而不是我的悲苦)”,他取下眼鏡,眼淚流下雙頰,突然把書闔上,快步走出教室,留下滿室愕然,無人開口說話。

八十多歲的齊邦媛,一生流離,去國離鄉(xiāng),卻一直記得這個瞬間,“即使是最絕望的詩中也似有強韌的生命力……人生沒有絕路,任何情況之下,弦歌不輟是我活著的最大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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