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飯?zhí)貏e沉默,我不懂老媽為什么沒有很開心,也不懂仲嵚為何只是埋頭吃飯沉默不語,那時的我只知道阿哥回來了,又能坐在一起吃飯了,真好。
這么些年過去了,他吊兒郎當?shù)臍赓|(zhì)一點兒都沒變,只是頭發(fā)短了,皮膚黑了,左邊手臂上多了半臂紋。他告訴我這是他那幾年在監(jiān)獄里無聊,用縫衣服的針蘸著鋼筆墨水,自己憑空想象刺的修羅頭像,他始終覺得極有個性、狂拽吊炸天,我至今仍覺得畫工幼稚,毫不立體,毫無態(tài)度可言,格外搞笑。
之后的日子里,全家人把仲嵚圍起來,很嚴肅地溝通了好多次,每次他們都以“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聽”為理由,把我隔離現(xiàn)場。幾次溝通之后,漸漸地,一家人的生活好像回到了最初的節(jié)奏。
仲嵚說暫時沒想好要做什么,就先在家里待著,一天天吊兒郎當?shù)芈犞魳罚庵仙泶┲濕迷诙腔蝸砘稳?。我上學(xué)、放學(xué),每晚大家一起吃飯。
仲嵚以每周兩次的頻率酩酊大醉半夜回家,每次他喝醉回家后,我早起上學(xué)都能撞見他帶女孩潛逃出家門。一開始他帶的女孩中有一半是阿紫的身影,有一半是不固定的濃妝艷抹,到后來慢慢地就都是阿紫的身影了,再后來他也不帶女孩子潛逃了,因為家里接受了他們交往的事實,阿紫和仲嵚終于可以一起睡到自然醒了。
每周末老媽、仲嵚、我,還有保姆阿姨都會聚在一起看胡瓜主持的《超級星期天》,后來多了一個阿紫的身影,3年前那個嘈雜的夜晚正在被逐漸地遺忘,直到有一天桑鬼到來。
6
那一周家人出差不在,阿紫也沒來,晚上家里只有我和仲嵚正在看著錄像帶,這時候院子里響起急促的門鈴聲,仲嵚去開門許久沒有回來。我透過二樓的窗戶,看見仲嵚站在大門口和一個人不耐煩地交談些什么,大概過了10分鐘的樣子,仲嵚做無奈同意狀,把那人領(lǐng)進了屋子,這個人就是當年阿紫口中的桑鬼。
我第一次看到桑鬼著實嚇了一跳,發(fā)型凌亂,臉色慘白,輪廓消瘦,眼圈之黑猶如電影里的喪尸,駝著背,眼神渙散到了極致,每隔三五秒鐘便抽一下鼻子,仿佛有流不完的鼻涕。
仲嵚不耐煩地帶著桑鬼上了三樓,進了我的房間,桑鬼一路賊眉鼠眼地左顧右盼:“房子還不錯嘛!”
仲嵚:“這是我媽的房子?!?/p>
桑鬼:“要是我老媽的房子,我就想辦法把它賣掉,那日子還用愁?你們就幾個人,住這么大房子有屁用?”
仲嵚聽了這話,好像有點發(fā)火的氣勢,瞪大了眼睛看著桑鬼:“你再說一句試試看?”
桑鬼有點忌憚仲嵚,連忙道:“開個玩笑而已,你干嗎那么認真嘛!”
仲嵚非常認真地說:“永遠不要拿我的家跟我開玩笑!”
桑鬼沒有接話,尷尬地看著窗外。
仲嵚拿過來一條凳子,站了上去打開天花板的吊頂,摸索了許久從一片漆黑里拿出了幾沓一百元的現(xiàn)金。桑鬼如同餓極的老鼠見到黃油一般:“我就知道還是兄弟你有辦法?!?/p>
仲嵚:“廢話少說,我已經(jīng)不干了,這是我最后一次幫你。”
桑鬼:“操,不愧是當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p>
仲嵚:“桑鬼!少跟我在那邊講這種廢話,你要是繼續(xù)搞那種東西,你就不要怪我以后翻臉!”
桑鬼:“一定一定!”
仲嵚急急忙忙地換好衣服,丟下一句:“仲尼,你自己先睡,我出去辦點事?!?/p>
“你那么晚出去干嗎?”
“去吃東西啦,順便幫你買最新的《七龍珠》錄像帶!”
“那好吧?!蔽艺f罷,仲嵚便領(lǐng)著桑鬼往外走,兩人趁著夜色匆匆離去。
7
直到第二天我放學(xué)回家,仲嵚仍然沒有回來。我到家的時候,阿紫一個人坐在我家里看電視。阿紫見到我急忙問:“仲尼,你今天看到你哥哥了嗎?”
我:“沒有啊,阿哥昨天晚上就出去了?!?/p>
阿紫:“昨天晚上他幾點出去的,你知道嗎?”
我:“應(yīng)該是9點多吧,和一個很像僵尸的人一起出去的?!?/p>
阿紫:“很像僵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