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愛喝酒，名義上是滴酒不沾，可有時候也會去一家小酒館坐坐。

小酒館的老板有一身可愛的贅肉和金色的絡腮胡，他時常根據(jù)心情給自己起一些有趣的名字，比如長腿Deff，街舞王子Deff，機車Deff，果凍愛好者Deff。

在這個熙來攘往的酒館里，永遠飄蕩著威士忌和伏特加的氣息，無論是粗獷的壯漢還是失意的少婦，都喜歡來上一杯。

據(jù)說，只有Deff是這個酒館里唯一不喝酒的人，我出現(xiàn)之后，我們就成了唯二不喝酒的兩個人。

自然而然地，我和Deff成了朋友。

坐在吧臺攀談的時候，Deff往往一邊給客人遞酒，一邊熱絡地和我天南地北一通侃。大概我和他的“志同道合”很難得，每次看到我，他都很開心，就連盛果汁的杯子都被換成了大一號的。

“所以，你一直就不喝酒嗎？”Deff問。

我點點頭。不過曾經(jīng)有一次我想試試喝酒到底是什么樣的感覺，但當時新聞正好直播了一出酒駕事故，一輛汽車一頭撞上了公路護欄。我看著熒幕里觸目驚心的現(xiàn)場，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這起酒駕事故提醒著我做一個時刻都清醒的人。

“你呢？”我認為，回憶和秘密總是要交換的，這樣的聊天才有繼續(xù)下去的意義。

Deff撓了撓絡腮胡子：“沒你那么復雜。這是我父親的酒館，我十八歲就開始喝酒了，直到二十五歲那年?！?/p>

“那一年發(fā)生什么了嗎？”

“我遇到了Katie??！”這位胖胖的漢子突然露出一絲羞澀的神情，“她警告說，要是我喝酒，她就不嫁給我了。”

我晃了晃杯子：“所以你為了愛情，拋棄了酒精。不過戒酒真的很難，你太厲害了?！?/p>

“答應過她的事情，當然要做到?！?/p>

于是我們以茶代酒，“干杯！”

再后來，我搬了家，等到再有時間和機會回到小酒館時，我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老板已經(jīng)換人了。

“Deff呢？”我向面前金發(fā)瘦高的年輕人詢問。

“您找我父親嗎？他身體不太好，這幾天都在醫(yī)院?！?/p>

沒有多想，我買了一束花趕往Deff所在的醫(yī)院。終于，在癌癥病房，我見到了久違的老朋友Deff。

“噓……”Deff做了個手勢，指了指趴在床邊睡覺的妻子，“Katie陪了我一夜，太累了。嗨，我現(xiàn)在是癌癥Deff了！”

剛說完，他便虛弱地咳嗽起來。

我在床頭坐了下來：“想吃點什么嗎？我去給你買?！?/p>

Deff的眼神凝固了一秒：“其實……其實我想喝一口酒啊?！?/p>

“不是早戒了嗎？”我微微笑起來。

“哪有那么容易……幾十年來每天都像有蟲子在撓心，現(xiàn)在病重了，就突然想放肆一下?！盌eff指指身上的針眼，“疼，喝點酒也許就好了?！?/p>

“那我去買，你等會兒?！?/p>

我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又被老朋友那熟悉的聲音叫停了腳步。

他回過頭，看見Deff正輕輕撫摸著妻子的頭發(fā)，眼中流露出幾十年未曾改變過的愛意。

“還是算了，我要戒酒，我答應過她的?！?/p>

我靜靜站在門口，望著這對在小酒館走過了一生的夫婦，內(nèi)心有些觸動。

喜歡便可以放肆，而愛是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