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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過,我幸存,我作證》 精彩書摘(4)

我死過,我幸存,我作證 作者:邵燕祥


這份壁報只出了創(chuàng)刊號。因為給《奔流》壁報投稿,那編者是高中的馬宗漢,他約我?guī)退幬乃嚢?;第二年,?946開春我又參加了陳秉智、趙嗣良、張乃圣、李新民等組織的自由讀書會,有壁報《自由周刊》,我自己就不再出壁報了。

匯文中學,壁報和壁報后面的課外社團十分活躍,在北平的中學里是突出的。后來甚至被稱為中學里的“民主堡壘”。

匯文和慕貞,育英和貝滿,崇實和崇慈,都是一個男中一個女中相鄰,原都是美國基督教會開辦的私立學校,1941年冬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日偽將它們改歸市立,1945年日本投降后才又恢復原名。

這些學校本來就帶有自由主義色彩。匯文初創(chuàng)于1871年,當時稱匯文學校,是燕京大學的前身?,F(xiàn)在一些歷史專題片里,少不了從有限的老電影膠片中翻出的一個鏡頭:五四運動時一支學生游行隊伍打著匯文的橫標。段祺瑞屠殺學生的“三·一八”慘案里,匯文有唐耀昆、謝勘兩同學遇難(唐耀昆是六十年后一度任中國作家協(xié)會黨組書記的唐達成的叔父),校園里一直矗著紀念他們的方尖碑,日本占領(lǐng)時期,校方在碑上涂抹了一層灰泥蓋住碑文,才保存了下來。

太平洋戰(zhàn)爭以前的老校長高鳳山又回來了,他是留美學生,教育思想開明,匯文有比較濃厚的民主空氣,跟他的學養(yǎng)作風分不開。我當時完全不懂政治,尤其于政治的組織層面更是不甚了了。我如饑似渴地要讀課外書,讀原先不曾見的新書,參加自由讀書會,卻不知創(chuàng)辦者之一的陳秉智那時已加入中共地下黨組織,且還是支部書記。我只把他們看作同樣熱愛文學、同樣關(guān)心國事的高年級大同學。他們告誡我要警惕校內(nèi)的國民黨三青團和特務學生,我才多少感覺到事情——或叫斗爭的復雜和嚴重。

戰(zhàn)爭和災難的動蕩年代使人早熟,鍛煉人應付社會生活和獨立活動的能力;變化多端的政局和你死我活的斗爭則使人政治上早熟,使人增長善觀察、知進退、團結(jié)多數(shù)以打擊敵對力量的政治智慧。我那些地下黨的兄長們屬于這一代,當時他們不過十七八歲頂多二十掛零,領(lǐng)導匯文等校的北平地下黨中學學委李營(化名老?。┮膊贿^二十多歲。有人說我也算是早熟,不對,我在政治上是幼稚的,情緒化的,只是依憑樸素的正義感,作直覺的判斷,跟著我信任的人走,在許多問題上幾乎沒有邏輯的過程。

在國民黨抑或共產(chǎn)黨、蔣介石抑或毛澤東之間作出選擇,對每一個20世紀中期的中國人是多么嚴肅鄭重需要深思熟慮的問題。而我,這個十二三歲的初中一年級學生,在1945年秋冬在同學中間毫不避諱對毛澤東的好感:“毛澤東的詠雪詞,‘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蔣介石寫得出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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