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需要有點精神的,
有點通靈的精神,
否則很容易出溜成行尸走肉,
任由人性中暗黑的一面驅(qū)使自己禽獸一樣的肉身,
在世間做一些腐朽不堪的事情。
——馮唐
用美器消磨時間
人是需要有點精神的,有點通靈的精神,否則很容易出溜成行尸走肉,任由人性中暗黑的一面驅(qū)使自己禽獸一樣的肉身,在世間做一些腐朽不堪的事情。
人不是神,無法腳踏祥云或者頭頂光圈,人通靈的精神需要落實在一些通靈的時間上。明代嘉靖、萬歷年間的陳繼儒,在《太平清話》中列舉了一些東方文化中的通靈時間:“凡焚香、試茶、洗硯、鼓琴、校書、候月、聽雨、澆花、高臥、勘方、經(jīng)行、負(fù)暄、釣魚、對畫、漱泉、支杖、禮佛、嘗酒、宴坐、翻經(jīng)、看山、臨帖、刻竹、喂鶴,右皆一人獨享之樂?!?/p>
人是群居的生物,越是在通靈的時候,越希望有知己在旁邊起哄架秧子。一桿進洞,四下無人,人生悲慘莫過于此。這個放下不展開談。上述列舉的通靈時間,都需要一些器物實現(xiàn):焚香需要香爐和香,試茶需要茶盞、茶壺和茶,洗硯需要硯臺,鼓琴需要古琴,哪怕負(fù)暄(俗話說就是冬天里曬太陽),也需要一條狐皮褥子墊在屁股底下。
以器物論,東方文化中有兩個美學(xué)高峰。一個高峰是商周之前的高古玉,幾乎全是禮器,“蒼璧禮天,黃琮禮地,青圭禮東方,赤璋禮南方,白琥禮西方,玄璜禮北方”,光素溫潤,毫無戾氣。另一個高峰是宋金的高古瓷,很多和茶、花、香相關(guān)的美器,用于上述通靈的活動,“點茶、插花、焚香、掛畫”,單色不琢,和敬清寂,因為隱忍,所以美得嘹亮。
商周之前的高古太遙遠(yuǎn),那時候人的平均壽命太短,生活太魔幻。相比之下,宋朝是個不愛打打殺殺的朝代,某些皇上都是骨灰級文藝男,對于我們今天的生活,宋朝的審美更具指導(dǎo)意義。
我案頭常放幾件古器物,多數(shù)能用,喝茶、飲酒、焚香,多數(shù)是宋朝的。盤桓久了,看到窗前明月,知道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會問:“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p>
一盞。北宋建窯兔毫盞,撇口,直徑約十厘米,盞色青黑,兔毫條達,盞底修足工整,盞外近底處有垂釉和釉珠。
一罐。宋金鈞窯雙耳罐,內(nèi)壁滿釉,底足不施釉。
一印。宋羊鈕白玉印,微沁,兩厘米乘一厘米見方。宋代喜歡用玉雕羊,雕工極細(xì),羊神態(tài)自若,面部由多個棱面組成,體現(xiàn)宋代動物玉雕的特色。
很難用語言形容這一盞、一罐、一印的美。我一直認(rèn)為,文學(xué)首要的追求是求真,探索人性中的無盡光明與黑暗。真正的美,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在真正的美面前,文字常常乏力。白居易說楊貴妃,“芙蓉如面柳如眉”,然并卵,這么多年過去了,白居易這句詩流傳下來了,我們還是不知道楊貴妃長的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