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 錄 頹 敗 下 去 的 。司 進(jìn) 化 論 l}一 附錄二 頹敗下去的“進(jìn)化論” ——論魯迅的《死火》與《頹敗線的顫動(dòng)》 一 彷 徨 魯 迅 購買 故 于關(guān) 東 大 震 災(zāi) (1 92 3 年 ) 引 起 的海 嘯 的廚 川 白村 的遺 稿 《苦 悶 的象 征》 (改 造 社 ，1 924 年 2 月 )，是 在 1 924 年 4 月 8 日。此 前 ，他 就 已經(jīng) 購 人 大 日本 圖 書 版 的兩 本 廚川 白村 著 作—— 《近代 文 學(xué) 十講 》 (1 9 1 2 年 )、《文 藝 思 潮 論》 (1 9 1 4 年 )，但 真 正 引起 他 對(duì) 廚 川 白村 著作 注 意 的 ，還 是 這本 《苦 悶 的象 征》。④購 入 約 半 年 之 后 的 9 月 24 日，魯 迅 著 手 翻譯 《苦 悶的象 征》，僅 用 二 十天左 右 譯 完 ，接 著 又 翻譯 新 到 的 《出了象牙 之塔》 (福 永 書店 ，1 920 年 )、遺 稿 《到 十字 街 頭去》 (福 永 書 店 ，1 923 年 1 2 月 )。譯 稿 首 先 分 章 相 繼 在 《晨報(bào)副刊》、《京報(bào)副刊》、《民眾文藝周 刊》、《小說月報(bào)》等 報(bào)刊上發(fā)表 ，之后不久 ，《苦 悶的象征》 (1 924 年 1 2 月 )、《出 了象牙 之塔》 (1 92 5 年 1 2 月 ) 作 為 單 行 本 刊 行 。另 外 ，魯 迅 還把 《苦 悶的象征》作 為他 在北京 大學(xué) 、北京女子師范大學(xué) 授。司 人 【L一 與 。司 鬼 課 的講義 。上述工作與 《彷徨》、《野草》，以及 1 925 年開始有 墜一 了顯著發(fā)展 的雜文并駕齊驅(qū) ，足 以說 明這一時(shí)期魯迅對(duì)廚川 白 的 糾 村 的共鳴是何等之強(qiáng)烈 。 葛 兩個(gè) 人 共 鳴 的基 礎(chǔ) 在 哪里 呢 ? 其 一 ，廚川 白村 與魯迅 同樣是對(duì)本 國的 國民性 毫不 留情 地 施 以批判 的社會(huì)批評(píng)家 、文 明批評(píng)家 。魯迅 的《 <出了象牙之 塔 > 后記》 (1 925 年 1 2 月 )，作 為 El中 比較文化論來讀也是 意 味深長 的文章 。其 中這樣 寫道 ： 假使 著者不 為地震 所 害 ，則在塔 外 的幾 多道路 中， 總 當(dāng)選 定其 一 ，直 前 勇往 的 罷 ，可 惜 現(xiàn) 在 是 無 從 揣 測 了。但 從 這本 書 ，尤其是 最 緊要 的前 三篇 看 來 ，卻 確 已 現(xiàn) 了戰(zhàn)士 身 而 出世 ，于本 國 的 微 溫 ， 中道 ，妥 協(xié) ，虛 假 ，小氣 ， 自大 ，保 守等世 態(tài) ，一一加 以辛辣 的攻 擊和 無 所 假 借 的批 評(píng) 。 其 實(shí) ，這也是魯迅 的夫子 自道 。同時(shí) ，對(duì) 于魯迅來 說 ，廚 川 白術(shù)寸的 國民性：批判 ，也犀利地束!J中了 “同病 " 之 國中國的精 神痼疾 。 其 二 ，是廚 川 白村 對(duì) 于 文 藝 的 “獨(dú) 到 的見 地 和 深 切 的會(huì) 心 " (《 <苦 悶的象征 > 引言》，1 924 年 11 月 )，即把文藝視為 “苦 悶的象征” 的文藝觀 。魯迅 在 《譯 <苦 悶 的象 征 > 后 三 日 序》 (1 924 年 9 月 26 日) 中闡釋道 ： 這 共 分 四部 ：第一創(chuàng)作論 ，第二鑒 賞論 ，第三 關(guān) 于 文 藝的根 本 問題 的考察 ，第四文學(xué)的起 源。其主 旨，著 者 自己在 第一部 第四章 中說得很 分 明 ：生命 力受壓抑 而附 錄 頹 敗 生 的 苦 悶懊 惱 乃是 文 藝 的根 柢 ，而其表 現(xiàn) 法乃 是 廣 義 的 下 去 象征 主 義 。 的 。司 進(jìn) 因?yàn)檫@ 于我有翻譯 的必要 ，我便 于前 天 開手 了，本 化 論 以為 易 ，譯起 來卻 也 難 。 lL— 廚川 白村認(rèn) 為 ，“在 內(nèi)心燃 燒 著 似 的欲望 ，被 壓 抑 作 用 這 一個(gè)監(jiān)督 所 阻止 ，由此 發(fā) 生 的沖突 和 糾 葛 ，就 成 為 人 間苦 ?！?“人生 的大苦患大苦惱 ，正如在 夢 中 ，欲望便 打扮 改裝 著 出來 似 的 ，在文藝作 品上 ，則身上裹 了 自然和人生 的各種事象而 出 現(xiàn) ?！苯o予這思想 與觀念 以具 象 性 的東 西 就 是 “象 征 ”?！八?謂 象征主義者 ，決非單是前世紀(jì)末法蘭西詩壇 的一派所 曾經(jīng)標(biāo)榜 的主義 ，凡有一切文藝 ，古往今來 ，是無 不在這樣 的意義上 ， 用著象征主義 的表現(xiàn)法 的”。 (《苦 悶的象征》第一部 《創(chuàng)作論》 第六章 《苦 悶的象征》)④作 家 “將 自己的心底 的深處 ，深 深地 而且更 深深地 穿掘下去 ，到 了 自己的 內(nèi)容 的底 的底 里 ，從那 里 生 出藝術(shù)來 " (同上 )。 這 種把一切文藝看做 自己內(nèi)心世界 的象征性 表現(xiàn) 的文藝觀 當(dāng)否姑且不論 ，對(duì) 于 《野草》—— 木 山英雄稱之為 “罕見 的散 文家或 自在 的短評(píng) 作 家 的詩 ”與 “一 往 直 前 的戰(zhàn) 士 的哲 學(xué) ”， 這樣把 “詩 " 和 “哲學(xué)”一體化 的 “努力 ”⑧—— 的讀 者來 說 ， 廚川 白村 的文藝觀 同這 一 時(shí)期 的魯 迅 具 有 極 強(qiáng) 親 近性 這 一 點(diǎn) ， 是顯而易見 的吧 。 《 野 草》諸篇 的創(chuàng)作 ，是從 《苦 悶的象 征》 獲得 了其方法上 的 、理論上 的一個(gè)根據(jù) ，這一根據(jù) 的獲得對(duì) 于 《野草》 的形成 的意義不 可小看 。魯 迅說 《苦 悶的象 征》 的翻 譯 xl,-于 他 自身 來 說 也是 “必要 " 的這 一 話 語 的真 意 ，恐 怕 也 在 這 里 。。司 人 l!：一 與 。司 鬼 其三 ，魯迅 當(dāng)時(shí)處在后來他稱之為 “彷徨”的迷惑與摸索 墜一 之 中。他在 《 <出了象牙之塔 > 后記》里這樣寫道 ： 的 糾 造 化 所賦 與 于人 類 的 不調(diào) 和 實(shí)在 還 太 多。這 不獨(dú) 在 葛 肉體 上 而 已，人 能有 高遠(yuǎn) 美妙 的理 想 ，而人 間世 不 能有 副其 萬一 的現(xiàn) 實(shí) ，和 經(jīng)歷 相 伴 ，那 沖 突便 日見 其 了然 ， 所 以在 勇于思 索的人們 ，五十年 的 中壽就恨過 久 ，于是 有 急轉(zhuǎn) ，有苦 悶，有彷徨 ；然而也許 不過是走 向十字街 頭 ， 以 自送 他 的余 年 歸盡 。 這一論述 ，實(shí)際上是 接受 了廚川 白村 如下一段話 的意 旨。 廚川 白村在 《 <到十字街頭去 > 序》 中說 ：“東乎西乎 ，北乎南 乎 ? 是進(jìn) 而求新 ，還是退 而守 舊? 是走靈之所教之路 ，還 是 赴 肉之所欲之處 ? 左顧 右 盼 ，彷徨 于十字街頭 ，這就是現(xiàn)代人 。 ……我年逾 四十 仍 惑 于 人 生 行 路 。我 自身 不 也 站 在 十 字 街 頭 嗎 ?99④廚川 白村 與魯迅都是在 “中壽 " 迎來 了迫 于生死 攸 關(guān) 的 選擇 的新 時(shí)代 。只 比他 大一歲而 已經(jīng)成 為故人 的廚川 白村 的人 生迷惘 ，或者連 同猝 然襲來 的死 ，x-,l于魯迅來說 自然不是漠 不 相 干 之事 。 所謂魯迅 的新 時(shí) 代 ，是 以 《新 青 年 》 雜 志 為 營 壘 的 “吶 喊 " 的時(shí)代過去之后 的孤獨(dú)與寂寞 的時(shí)代 ，也就是 “彷徨 ” 的 時(shí)代 。魯迅 自身對(duì)此 比較早就有 了 自覺 的意識(shí) ，因而把那一 時(shí) 期 (1 924 、1 925 年 ) 寫 的小說集定名為 《彷徨》。他寫 于 1 933 年 的舊體詩 《題 <彷徨 >》，這樣描寫那個(gè)時(shí)期 ： 寂 寞新 文 苑 ，平 安 舊戰(zhàn) 場 。 兩 間余 一 卒 ，荷戟 獨(dú)彷徨 。 七 四附 錄 頹 敗 在這首詩 中 ，魯迅把 自己比作一個(gè)失去了指揮而在陣營潰 下去 散 了的古戰(zhàn)場扛著 戟孤 獨(dú)地彷 徨 的士卒 。 “ 彷 徨 ”是 “徘徊 " 的。黽 進(jìn) 的意思 。只是雖然唐突 ，但我還是想指 出這個(gè)詞還有另外一種 化 論 意 義 ?！肚f子·達(dá)生篇》里 ，述及齊桓公 因在水澤狩獵見 “鬼 " Ik— 而染病 ，皇子告敖說病從氣生 ，桓公問 ：“然則有鬼乎 ?" 告敖 答 道 ： 水有 罔象，丘有辜，山有夔，野有彷徨 ，澤有委蛇。 據(jù)此可知 ，“彷徨”是 曠野 之鬼 。“彷徨 ”又作 “方 皇 "， 司馬彪 注解 說 ： 方 皇 ，狀如 蛇 ，兩 頭 ，五 彩 文 。 生有 雙頭 的五彩花紋 的蛇形之鬼 ，這是 “彷徨” 的又一 重 意義 。這一語義作為知識(shí) 當(dāng)為魯迅所知是可以肯定 的吧 ，但使 用 “彷徨”這 一語 匯 時(shí)他 是 否 自覺地 意識(shí) 到這層 含義則 不 知 道 。然而 ，這個(gè) “鬼" 的形象 ，作為 “彷徨 " 期 的魯迅 的象征 是 相 宜 的 。 魯 迅在 給 自己于北京大學(xué)執(zhí)教 時(shí)的學(xué)生李秉 中的信 中談到 在 自己的內(nèi)部存在著 “毒氣 " 與 “鬼氣 ”，寫信 的時(shí) 間是 開始 翻譯 《苦 悶的象征》 的那一天 。 我 自己總覺得 我 的靈魂 里有毒 氣和鬼 氣 ，我極 憎 惡 他 ，想 除去他 ，而不 能 。我 雖然竭 力遮 蔽 著 ，總還 恐怕 傳 染給 別人 。 (1 924 年 9 月 24 日) 《野草》諸篇 ，魯迅 自己將 之稱 為 “大半是廢 弛 的地獄 邊 沿 的慘 白色小花 " (《 <野草 > 英文譯本序》，1 93 1 年 )，而實(shí) 際 七 五皇= 司 人 【!一 與 。司 鬼 上 《野 草》放 射 的光 彩決 不 只是 白色 ，毋 寧說 由多重角度 的折 巴一 射 而五彩紛呈 。那使 五彩蛇 身動(dòng)作 的雙 頭 ，即在魯 迅 的 內(nèi)心 世 的 糾 界對(duì)峙 、搏 擊 ，而 正 是 這 種 對(duì) 峙 、搏 擊 呈 現(xiàn) 出 五 彩 繽 紛 的思 葛 想 ，對(duì) 這種 矛盾狀 態(tài) 的思 想 ，魯 迅 有 著 充 分 的 自覺 。可 以說 ， 他在意識(shí) 到這種矛盾 的同時(shí) ，也承受著它所帶來 的痛苦 。1 925 年 5 月 30 日，他 在 給北 京 女 子 師 范 大 學(xué) 的學(xué) 生 許 廣 平 的信 中 這 樣 寫 道 ： 其 實(shí) ，我 的 意 見 原 也 一 時(shí)不 容 易 了然 ， 因?yàn)?其 中本 含 有許 多矛盾 ，教 我 自己說 ，或 者是 人 道 主 義 與 個(gè)人 主 義這 兩種 思 想 的 消 長起 伏 罷 。所 以我 忽 而 愛人 ，忽 而憎 人 ；做 事 的 時(shí)候 ，有 時(shí)確 為 別 人 ，有 時(shí)卻 為 自己玩 玩 ， 有 時(shí)則競 因?yàn)橄?望 生命 從 速 消磨 ，所 以故 意拚 命 的做 。 ( 《 兩地 書·二 四》) 魯迅 與許 廣平 的來 往 書信 集 《兩 地 書》 (1 933 年 )，在 結(jié) ． 集 刊行 時(shí)兩人做 了修改 ，如今被保存下來 的原貌可見之 于 《魯 迅景宋 通 t\'g 集—— <兩 地 書 > 的原 信 》 (湖 南 人 民 出版 社 ， 1 984 年 )。據(jù) 此 而 知 ，“人 道 主義 與個(gè) 人 主義 ”一 語 原 為 “‘人 道 主義 ’與 ‘個(gè) 人 的無 治 主義 ’’。 這個(gè) “個(gè) 人 的無 治 主義 " 語 匯 ，本 來 是 魯 迅 在 翻譯 《工 人 綏 惠 略夫》 之 際 寫 的 《譯 了 <工 人 綏 惠 略 夫 > 之 后 》 (1 92 1 年 ) 中用 過 的 。在那 篇 文 章 中 ，魯 迅談 到 阿爾 志 跋綏 夫 有 世 界 影 響 的小 說 《賽 寧》 時(shí)說 ： 這 書 的 中心 思 想 ， 自然 也 是 無 治 的 個(gè)人 主 義 或 可 以 。 ● ● ● ● ● ● ● 說 個(gè)人 的 無 治 主 義 。 賽 寧 的 言行 全 表 明人 生 的 目的 只 在附 錄 頹 敗 于獲得 個(gè)人 的幸福 與歡娛 ，此 外 生 活上 的欲 求 ，全是 虛 下 去 偽 。… …賽 寧說 ：“我 只知 道 一件 事 ，我 不 愿 生 活 于我 的。氣 進(jìn) 有 苦 痛 。所 以應(yīng) 該 滿足 了 自然 的欲 求 。" 化 論 賽 寧 這 樣 實(shí)做 了。 【L===j 這 所 謂 自然 的欲 求 ，是 專指 肉體 的欲 ，于是 阿 爾志 跋 綏 夫得 了性 欲 描 寫 的 作 家這 一 個(gè) 稱 號(hào) ，許 多批 評(píng) 家也 同聲攻擊起來了。⑤ 對(duì) 于那些認(rèn) 為 《賽 寧》是 引誘青 年墮落 的色情小說 的批 評(píng) 家 ，阿爾志跋綏夫辯解說 ，作 為典 型 的賽 寧 ，“雖然 還新 鮮 而 且希有 ，但這精神卻寄宿在新俄 國的各個(gè)新 的 ，勇 的 ，強(qiáng) 的代 表者之 中"。據(jù) 他 說 ， 《 賽 寧》 是 他 所 信 奉 的 “個(gè) 人 主義 ” 的 “辯明書”。⑥ 魯 迅也 指責(zé) 以為一本 《賽 寧》就 能教俄 羅斯 青 年 墮落 的批 評(píng)是 武 斷 的 。他認(rèn) 為 ，釀 成 1 905 年 的革 命 的 “個(gè) 人 主 義 " 思 潮 ，隨著革命 的挫折 ，社 會(huì) 運(yùn) 動(dòng) 的終 息 ，凸現(xiàn) 于 “性 欲 運(yùn) 動(dòng) " 之 中 ，阿爾 志跋綏 夫 以其 敏 銳 的 “詩 人 的感 覺 " ，早 在 革命 前 的 1 903 年就感 知 了這一 流 向?？墒?，“這一種傾 向 ，雖 然 可 以 說 是 人 性 的趨 勢 ，但 總不 免便 是 頹 唐 ?！彼?以 ，魯 迅 接 著說 道 ： 賽 寧 的議 論 ，也 不 過 一 個(gè) 敗 績 的 頹 唐 的 強(qiáng) 者 的 不 圓 滿 的 辯 解 。 阿 爾志跋 綏 夫 也 知 道 ，賽 寧 只 是 現(xiàn) 代 人 的 一 面 ，于是 又 寫 出一 個(gè) 別 一 面 的 綏 惠 略 夫 來 ，而 更 為 重 要 。 … … 人 是 生物 ，生命 便 是 第一 義 ，改革 者 為 了許 多不 幸 者們 ，“將 一 生 最 寶貴 的 去做 犧 牲 " ，“為 了共 同事 業(yè) 跑 七 七。司 人 lL一 與 。氣 鬼 到死 里 去 " ，只 剩 了一 個(gè) 綏 惠略 夫 了。 而 綏 惠略 夫 也 只 lL一 是偷 活在 追躡 里 ，包圍過 來 的便 是 滅 亡 ；這 苦 楚 ，不但 的 糾 與 幸福 者全 不相 通 ，便 是 與 所謂 “不幸者們 " 也 全 不相 葛 通 ，他 們 反 幫 了追 躡 者 來 加 迫 害 ，欣 幸 他 的 死 亡 ，而 “在 別一 方 面 ，也 正如 幸福 者 一般 的糟 蹋 生活”。 ． 綏 惠略 夫在 這 無路 可走 的境 遇 里 ，不 能不尋 出一 條 可走 的道路 來 ；……他 根 據(jù) 著 “經(jīng)驗(yàn) ”，不得 不 對(duì) 于托 爾斯泰 的無抵 抗 主 義發(fā) 生反 抗 ，而且 對(duì) 于不 幸者們也 和 對(duì) 于幸福 者一樣 的 宣戰(zhàn) 了。 · 于是便 成就 了綏 惠略 夫?qū)?于社會(huì) 的復(fù)仇 。 若借 用魯迅 另外 的說法 ，綏 惠略夫 “是要救 群眾 ，而反被 群眾所迫 害 ，終 至 于成 了單 身 ，忿 激 之余 ，一 轉(zhuǎn) 而仇 視 一 切 ， 無論對(duì)誰都開槍 ，自己也歸于毀滅 " (《兩地書·四》，1 925 年 3 月 1 8 日)。那 是他 “對(duì) 于社 會(huì) 的復(fù)仇 ”。這 也 是 阿爾 志 跋 綏 夫 的 “無 治 的個(gè) 人 主義 ” 的應(yīng) 有 的狀 態(tài) 。 阿爾 志 跋 綏 夫 的 “無 治 的個(gè) 人 主 義 ” 或 “個(gè) 人 的無 治 主 義 " —— 他 承認(rèn) 自己是 這 種 “主義 ” 的 “說 教 者 ”—— 正 是 這 樣通過賽 寧與綏 惠略夫 兩個(gè)典 型來 表現(xiàn) 的。這樣 一來就有 了一 個(gè) 問題 ：《兩地 書·二 四》 中所說 的 “個(gè) 人 的無 治 主義 " 是 其 中 哪一個(gè) 呢 ? 在 這里 ，我想談?wù)勎椰F(xiàn)在 的看法 。幽 值得 注意 的是 ，．賽 寧 也 罷 ，綏 惠 略 夫 也 罷 ，都 是 以人 的 “個(gè)性充實(shí) "、“個(gè)性發(fā)展 " 為 目標(biāo) 的 “個(gè)人 主義 ” (本 來 ，它也 未必 與 “人道 主義 " 相 矛盾 ) 社 會(huì) 運(yùn) 動(dòng) 因被 彈壓 、被逼 迫 而屈 折 噴發(fā) 的 “個(gè) 人 主 義 ” 思 想 的體 現(xiàn) 者 。賽 寧 是 他 的 “ 自然 欲 求 " 特別 專一 地 指 向 “肉欲 ” 的 人 物 ，雖 然 這 正 是 每 每 易 起 七 八．附 錄 頹 敗 的 、極 具 普 遍 性 的 “人 性 趨 勢 ”。因 而 ，按 照 魯 迅 在 《譯 了 下 去 <工人綏 惠略夫 > 之后》執(zhí)筆之 際所參考 的 比拉爾特 的《 <革命 的。司 進(jìn) 的故事 > 序》，我們 可 以把賽 寧與綏 惠略夫分別作 為 “遠(yuǎn)離一 化 論 切社會(huì) 問題而讓人格得 以發(fā)展”型與 “調(diào)動(dòng)全部能量與意志”， 哇一 “用 了炸 彈和手槍 ，終 身 戰(zhàn)斗 ，反 抗 而 且 淪 滅 ” 型這 兩 種 典 型 來把握 。換言之 ，即是 自我滿足 的 、消極 的個(gè)人主義與 自我破 壞 的 、攻擊性 的個(gè)人 主義兩種典 型 。在這里 ，姑且 把前者稱 為 “賽 寧型”、后者稱 為 “綏 惠略夫 型”。 魯迅 在 《兩 地 書·二 四》 以外 ，也屢 次談 到 “人 道 主義 ” 與 “個(gè)人 主義 ” 的矛盾 。先來 看 《兩 地 書·七 五》 (1 926 年 11 月 1 8 日) 的原 信 ： 你 大概 早 知道 我 有 兩種 矛盾 思 想 ，一是要 給社會(huì) 上 做 點(diǎn) 事 ，一是要 自己玩 玩 。所 以議 論 即如 此灰 色。折 衷 起 來 ，是 為社會(huì) 上做 點(diǎn) 事 而 于 自己也 無 害 ，但 我 自己就 不 能 實(shí)行 ，這 四五年 來 ，毀損 身心 不 少。 在 這 里 ，看不 到 “綏 惠略夫 型 " 的個(gè) 人 主義 ，魯 迅 內(nèi)部 的 矛盾 ，是 人道 主義 與 “賽 寧型 " 的個(gè) 人 主義 的矛盾 。這一 段 文 字是魯迅在廈 門給身在廣州 的許廣平 (二人是在確認(rèn) 了相互 的 愛情之后 ，帶著一定 的將來 的計(jì)劃離京南下 的。許廣平在信 中 對(duì)不久將來廣州 的魯 迅說 ，她 也許 辭 去 在 廣 州 的現(xiàn) 在 的工 作 ， 到外地去。) 的復(fù)信 中“我不知道你是想 在政界做 事 ，還是想 在學(xué)界做事 " 一語前面的話 ，但在 《兩地書》 出版之 際 ，這些 都被 刪 去 了 。 由被 刪 削 的部分 可 知 ，不 能從 魯迅 身上 的 “個(gè) 人 主義 " (原信 為 “個(gè)人 的無治主義”) 把 “賽 寧型”的思想排 除 七 九。司 人 IL===j 與 = = 司 鬼 在 外 ，毋 寧說 ，在 這 里 它 占有 比 “綏 惠 略夫 型 " 更 為重要 的位 fL一 星啄 且 。 的 糾 接下 來 看 《兩地 書·九 五》 (1 926 年 1 2 月 1 6 日)，這 里 引 葛 用 后 來 加 了不 少 話 的初 版 本 。 我 先 前 何 嘗 不 出于 自愿 ，在 生 活 的路 上 ，將 血 一 滴 一 滴地 滴過 去 ，以飼 別人 ，雖 自覺漸 漸瘦 弱 ，也 以為 快 活 。 而現(xiàn) 在 呢 ，人 們 笑 我 瘦 弱 了 ，連 飲 過 我 的 血 的 人 ， 也 來嘲 笑我 的瘦 弱 了。(我 聽得 甚 至有人 說 ：“他 一世 過 著這樣 無聊 的 生活 ，本早 可 以死 了的 ，但 還要 活 著 ，可 見他 沒 出息 。" 于是 也 乘 我 困苦 的 時(shí)候 ，竭 力 給 我 一 下 悶棍 ，然 而 ，這 是 他 們 在 替 社 會(huì) 除 去 無 用 的 廢 物 呵 !) 這 實(shí)在使 我 憤 怒 ，(怨恨 了 ，有 時(shí) 簡直想報(bào) 復(fù) 。) 我 并 沒 有 略 存 求得 (稱 譽(yù) ) 報(bào) 答 之 心 ，不 過 (以 為 喝 過 血 的 人 們 ，看見沒有血 喝 了就 該 走 散 ，不要 記 著 我 是 血 的 債 主 ，臨走 時(shí)還要 打 殺我 ，并且 為 消滅債 券 計(jì) ，放 火燒掉 我 的一 間可憐 的灰 棚 。我 其 實(shí)并 不 以債 主 自居 ，也 沒 有 債 券 。) 他 們 的這 種 辦 法 ，是 太過 的 。我 (近 來 的 ) 漸 漸傾 向個(gè)人 主 義 ，就是 為此 ；常常想到像 我 先前 那樣 以 為 “ 自所甘 愿 ，即非犧牲” 的人 ，也 就是 為此 ；常 常 勸 別人 要 一 并 顧 及 自 己 ，也 就 是 為 此 。但 這 是 我 的 意 思 ， 至 于行 為 ，和 這 矛盾 的還很 多 ，所 以終 于是 言行 不 一 致 引文 中括號(hào)里 的部分 ，是 《兩地 書》 出版之際加上 的。這 一增補(bǔ)更加激烈 ，鮮 明地表現(xiàn) 出魯迅身上業(yè) 已抬頭 的“綏惠略 ／＼ o附 錄 頹 敗 夫 型 " 的 “個(gè) 人 主 義 " ，表 示 出要 從 魯 迅 的 “個(gè) 人 主義 " 中把 下 去 這兩種類 型 的 哪 一 個(gè) 除 掉 都 是 相 當(dāng) 困難 的 。那 是 表 現(xiàn) 為從 復(fù) 的‘ 司 進(jìn) 仇 、殺人 、 自殺 等激烈方式 到頹唐 、隱遁 的各種形態(tài) 的多重 思 化 論 、想 。而且 重 要 的是 ，正 如 這 封 信 所 呈 示 出來 的那 樣 ，魯 迅 的 墜一 “個(gè)人 主義 " 包 含著 這樣 在 已有 妻 室 的情 況 下 解 放 自己而 實(shí) 現(xiàn) 對(duì) 另 一女性 的愛 情 的思想 。要 實(shí) 現(xiàn)與異性 的愛情 ，就不能不 與 他 的 “人道 主義 " 發(fā) 生激烈 的沖突 ，這是魯迅特有 的困難 。在 表現(xiàn)這種思想 的場合 ，若 用 阿爾志跋綏夫 的用語 “無 治 的個(gè) 人 主義 ”，就總是纏繞著賽 寧與綏 惠略夫 的影 子 ，容易過 于狹 義 。 魯迅 在 《兩 地 書·九 五》 原 信 里 把 “無 治 的個(gè) 人 主義 " 換 為 “個(gè) 人 主義 " 來 用 ，我想 原 因就 在 于此 。 魯迅 在 《兩 地 書·六 ---) ( 1 92 6 年 1 O 月 28 日 ) 中寫 道 ： “我這幾 年來 ，常想 給別 人 出一 點(diǎn) 力 ，所 以在 北 京 時(shí) ，拚命 地 做 ，忘記 吃飯 ，減少 睡眠 ，吃 了藥來 編輯 ，校對(duì) ，作 文 ?！薄霸?生活 的路上 ，將 血一滴一滴地滴過去 …… " 表現(xiàn) 的正是這種 生 活 ?？墒?，這種犧牲不僅得不 到 回報(bào) ，反 而甚至屢屢遭 到無 情 的背叛 ，正是在這種 多次未 曾逆料 的恩將仇 報(bào) 中 ，“人道 主義 " 與 “個(gè) 人 主義 ” 的矛 盾 逐 漸 尖 銳 地 呈 現(xiàn) 出來 。這 是 1 924 年 到 1 926 年 魯 迅 內(nèi)心世 界 的實(shí)情 。 如果 放 大 視 野 來 看 ，問題 就 關(guān) 乎 到 魯 迅 的 “生 命 的連 續(xù) 性 " 與 “生命 的一次性 " 的激烈矛盾 。具體說來 ，就是 寫 《狂 人日記》 (1 9 1 8 年 ) 時(shí) 魯 迅 所 建 立 的 “進(jìn) 化 論 ”，由于其 內(nèi)涵 的矛盾 的表 面 l"g ，正 在漸次走 向崩潰 。 魯 迅 的 “進(jìn) 化 論 " ，由他 的一 句 名 言—— “ 自己背 著 因襲 的重?fù)?dān) ，肩 住 了黑 暗 的 閘 門 ，放 他 們 到 寬 闊 光 明 的地 方 去 "2 司 人 墜一 與 。氣 鬼 (《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父 親》，1 9 1 9 年 ) —— 可 以表 明。這句話表 【L一 現(xiàn) 出否定 舊社會(huì) 的傳統(tǒng) ，即否定傳統(tǒng) ，與否定被這種傳統(tǒng)所養(yǎng) 的 糾 育并侵蝕 的 自我 ，即 自我否定 ，與為 了拯救 尚未被侵蝕 的孩 子 葛 們 而 自愿奉獻(xiàn) 出 自己的生命 的 “ 自我犧牲 " 的結(jié)合 的立場 。 ， 青 年魯迅 由接觸 歐洲思想而獲得 的思想 ，是要實(shí)現(xiàn)這樣 一 種社會(huì) ：種 的發(fā)展不僅不妨礙個(gè)體與個(gè)性 的發(fā)展 ，而且必 以個(gè) 體與個(gè)性 的發(fā)展為前提 ，社會(huì)是 自立 的個(gè)體 之 自由的共 同體 。 他把這樣 的民族共 同體 叫做 “人 國"。 (《文 化偏 至論》，1 907 年 ) 對(duì) 于這種思 想來 說 ，傳統(tǒng)社會(huì) 還 只是應(yīng)該 否定 的為 了種 的 維持而壓 抑個(gè) 體 與個(gè) 性 的發(fā) 展 的社 會(huì) 。并 且 ，中西 文 明 的 沖 突 ，給予魯迅這樣一種認(rèn)識(shí) ：中華 民族倘不改變傳統(tǒng)社會(huì) 的存 在方式 ，勢必難 以維持其種族 的存 在本 身 。 “吶喊”時(shí)期魯迅 的危機(jī)意識(shí) ，表現(xiàn) 為 《狂人 日記》 (1 9 1 8 年 ) 里 狂人 所 說 的 “吃 人 的 人 ” 一 定 會(huì) 給 “不 吃 人 的 人 " 所 滅 ，“同獵 人 打 完 狼 子 一 樣 ”。這 里 ， “不 吃 人 的人 " 被 看 做 “真 的人 " ，“吃人 的人 ”是 怠惰 于通 過 “進(jìn) 化 ”而 成 為 “真 的 人 " 的 “努力 " (《隨感 錄 四十一》，1 9 1 9 年 ) 的 “可 恥 的存 在 ”，滅 亡 的危 機(jī) 正 是 由此 而來 。為 了拯 救 這 種 滅 種 亡 族 的危 難 ，要 自愿犧牲 自我 ，也就是為 了作 為 民族 的種 的維持 而對(duì) 自 己的個(gè)性 的發(fā)展 加 以嚴(yán) 厲 的制 約 ，奉 獻(xiàn) 出 自己 的寶 貴 的生 命 。 這就意味著 為 了 “生 命 的連 續(xù) 性 " 而 自行 壓 抑 “生 命 的一 次 性 ”。他 的這種 思想建 立在下 面一種理論基礎(chǔ)之上 ： 生 命 何 以 必 需 繼 續(xù) 呢 ? 就 是 因 為 要 發(fā) 展 ，要 進(jìn) 化 。 個(gè) 體 既 然 免 不 了死 亡 ，進(jìn) 化 又 毫 無 止 境 ，所 以 只 能 延 續(xù) 著 ，在 這 進(jìn) 化 的路 上走 。走 這路 須有 一種 內(nèi)的努 力 ，有附 錄 頹 敗 如單細(xì)胞動(dòng)物有 內(nèi)的努力，積久才會(huì)繁復(fù) ，無脊椎動(dòng)物 下去 有 內(nèi)的努力，積久才會(huì)發(fā)生脊椎。所以后起的生命 ，總 的。司 進(jìn) 比以前的更有意義，更近完全 ，因此也更有價(jià)值 ，更可 化 寶貴 ；前者的生命 ，應(yīng)該犧牲于他 。(《我們現(xiàn)在怎樣做 論【b一 父親》) 幸 而這 一 類 (古代 圣 賢所 傳 下 來 的名教 的—— 引用 者 注 ) 教 訓(xùn) ，雖然 害過許 多人 ，卻 還 未能 完全 掃盡 了一 切 人 的 天 性 。沒 有 讀 過 “圣 賢 書 " 的人 ，還 能將 這 天 性 在 名教 的 斧鉞 底 下 ，時(shí) 時(shí)流露 ，時(shí) 時(shí) 萌蘗 ；這便 是 中 國 人 雖然 凋 落萎 縮 ，卻 未 滅 絕 的原 因。 所 以 覺 醒 的人 ，此 后 應(yīng) 將 這 天 性 的 愛 ，更 加 擴(kuò) 張 ， 更 加 醇化 ；用無 我 的 愛 ， 自己犧 牲 于后 起 新人 。 (同上 ) 魯 迅便 忠實(shí)地身體 力 行 他 的這 種 “進(jìn) 化 論 ”。這 就 是 前 面 從 《兩地 書·六二》里所 引 的 自述 中看 到 的那 種 生存 方式 。然 而 “彷徨 ”期 的魯迅 ，其 “進(jìn)化論 " 漸 次解體 。被壓 抑 的 “生 命 的一 次 性 " 為 尋 求 突破 口而 掙 扎 、呻 吟 。魯 迅 的 “人 道 主 義 " 與 “個(gè)人 主義 ” 的矛盾 ，逼促他 不 能不 尋求用 另外一 種語 言形 式 來 表達(dá) 這 種 現(xiàn)象 。 《野草》就是 以豐富多彩 的表象來表現(xiàn)魯迅 內(nèi)部 的這種 沖 突與苦 悶 、 自我約制 的思想發(fā)生崩潰 ，嘗試著 向著新思想 的再 生 的連續(xù)性很強(qiáng) 的詩篇 。本文從 中擇取 《死火》與 《頹敗線 的 顫動(dòng)》兩篇 ，試 圖盡可能探 明其 中所反 映出來 的崩潰 的 “進(jìn)化 論 " 的形 態(tài) 。這兩篇 在 《野草》 中也 屬 于可 以名 副其 實(shí)地 稱 之 為 “苦 悶 的象 征 " 的詩 篇 ?！?司 人 ＆一 與 。司 鬼 lL一 二 凍滅與燒完—— 《死火》 的 糾 葛 魯迅 的 《狂 人 日記 》 發(fā) 表 在 《新 青 年 》 雜 志 四卷 五 號(hào) (1 9 1 8 年 5 月 1 5 日) 上 ，同期 刊 物 還 登 載 了題 為 《愛 之 神》 與 《桃花》 的兩首 白話詩 。詩 的署名唐俟 ，是魯迅 的又一個(gè)筆 名 ?，F(xiàn)在 ，請(qǐng)看 《愛之神》： 一 個(gè) 小娃 子 ，展 開翅 子在 空 中 ， 一 手 49-箭 ，一 手 張 弓， ． 不 知 怎 么一 下 ，一箭射 著前胸 。 “小娃 子 先 生 ，謝 你 胡 亂 栽 培 ! 但 得 告訴我 ：我應(yīng)該 愛誰 ?" 娃 子 著慌 ，搖 頭說 ，“唉 ! 你 是 還 有 心胸 的人 ，競 也 說 這 宗話 。 你 應(yīng) 該 愛誰 ，我 怎 么知 道 。 總之 我 的 箭是 放 過 了 ! 你要 是 愛誰 ，便沒命 的去愛他 ； 你要 是 誰 也 不 愛 ，也 可 以沒命 的去 自己死掉 。" 詩 的 “小娃 子”，不用說 ，自然是 丘 比特 ?！皭?”是 男 女 之 愛 ，即漢語所說 的 “愛 情 ”。心 中播 下 愛 情 的種 子 ，可 是 沒 有 愛情 的對(duì)象 ，只好把愛情 的種子埋 葬在心 中也埋 葬 了 自己 ，這 種人 的存在 ，被作者通過味道較苦 的幽默來表現(xiàn) 。這樣 的詩篇 與表 明了作為文學(xué)者而起步 的魯迅 自身 的立場和態(tài)度 的 《狂人 日記》刊載于同一期 《新青年》，這件事情本身就值得注意 。 八． 四附 錄 頹 敗 魯迅在 《新青年》六卷一號(hào) (1 9 1 9 年 1 月 1 5 日) 上 ，以 下 去 回答一位陌生 的青年所寄詩稿 的形式 ，表達(dá) 了他對(duì) “愛情 ”的 的。司 進(jìn) 思 考 ： 化 論 l}一 愛情是什 么 東西 ? 我也 不知道 。 中國的 男女 大抵 一 對(duì)或一群—— 一 男多女—— 的住 著 ，不知道有誰知道 。 但 從 前 沒 有 聽 到 苦 悶的 叫 聲 。 即使 苦 悶 ，一 叫便 錯(cuò) ；少的老的 ，一 齊搖 頭，一 齊痛罵。 (《隨感 錄四十》) 可是魔鬼手上 ，終有漏光的處所 ，掩 不住光 明 ：人 之子醒 了；他知道 了人類間應(yīng)有愛情 ；知道 了從前一班 少的老的所 犯 的 罪 惡 ；于是 起 了苦 悶，張 口發(fā) 出這 叫 聲 3 但在女性一方面 ，本來也沒有 罪，現(xiàn)在是做 了舊習(xí) 慣的犧牲 。我們既然 自覺著人 類的道德 ，良心上不肯犯 他們 少的老的的罪 ，又不能責(zé)備異性 ，也只好 陪著做 一 世 犧 牲 ，完結(jié) 了四千年 的 舊賬 。 做 一世犧牲 ，是 萬分可怕 的事 ；但 血 液 究竟干凈 ， 聲音 究竟醒而且真 。 我們 能夠大叫 ，是黃鶯便黃 鶯般 叫 ；是 鴟鶚便 鴟鶚 般 叫 。 … … 我們還要 叫 出沒 有 愛的 悲哀 ，叫 出無 所 可愛 的 悲 哀。……我們要 叫到 舊賬 勾消的時(shí)候 。 舊賬如何 勾消? 我說 ， “ 完全 解放 了我們 的孩子 !" ( 同上 ) 、 ／(． 五乞= =d 人 B===j 與 皇= =d 鬼 魯 迅 的文 章 如 實(shí)地 道 出 了 “愛 情 ”這 一 近代 觀 念 ，給 東 方 l!一 世 界 帶來 了怎樣 強(qiáng) 烈 的 沖擊 。在 中 國傳 統(tǒng) 社 會(huì) 的人 生 曲線 中 ， 的 糾 結(jié)婚 占有最 重要 的位 置 ，但 那 是 因?yàn)?“將 合 二 姓 之好 ，上 事 宗 葛 廟 ，下繼后 世 ” (《禮記·昏義》)，而并 非獨(dú)立 的男 女 由愛 情 而 來 的結(jié) 合 。如 所 周 知 ，魯 迅 也 是 在 他 滿 二 十 四 歲 (1 906 年 ) 的時(shí)候 ，按 照母 親決定 的婚 約完成 了傳 統(tǒng) 型婚 禮 。他 是 不 得 已 而 為 之 ，那 是 一 樁 自始 至終 在 他 與妻 子朱 安 之 間看 不 見愛情 的 不 幸 的婚 姻 。 魯 迅說 ，夫 婦 應(yīng) 是 “伴 侶 ”，是 “共 同勞 動(dòng)者 ”，是 “新 生 命 創(chuàng) 造 者 ”。 (《我們 現(xiàn)在 怎樣 做 父 親》) 可是 ，他 自己與妻 子 只 是 形 式 上 的伴 侶 。然 而 ，魯 迅 沒 有 選 擇 取 消他 們 的 舊式結(jié) 婚 的 道 路 ，因?yàn)樗?以為那 樣 將 強(qiáng)使 無 罪 的女性 做 出二 重犧 牲 。他 所 選 擇 的是 “陪著 做 一 世 犧 牲 ，完 結(jié) 了 四千 年 的 舊賬 "。魯 迅 對(duì) 傳 統(tǒng) 的批 判 ，是 把 他 自身 的‘“沒有 愛 的悲哀 " 與 “無 所 可 愛 的 悲 哀 ”也作 為一 個(gè) 背 景 的 ，這 就使 他 的社 會(huì) 批 判 具 備 了極 為 深 厚 的底 蘊(yùn) 。 民族 的 問題 與 魯 迅 的個(gè) 人 問題 難 以分 離 地 相 互 關(guān) 聯(lián) ，魯 迅 的 “進(jìn) 化 論 ”，與他 個(gè) 人 生 活 的這 種 選 擇 交 織 在 一 起 。 正如 《狂人 日記 》 以 “救 救 孩 子 … …”一 語 結(jié) 束 一 樣 ，這 篇 文 章 呈示 出 “四千 年 的 舊賬 " 的 “勾 消 ”通 過 “完 全 解 放 了我 們 的孩 子 ” 才 成 為 可 能 。 雖然 如 此 ，但 “做 一 世 犧 牲 " 的 確 是 “萬 分 可 怕 的 事 "。 即便 是魯 迅 ，不 是 也有 時(shí)難 免 有關(guān) 于被 壓 抑 的 “愛 情 ” 的復(fù) 雜 的感 慨 嗎 ? 我們 從 1 9 1 9 年 8 月 1 9 日《國 民公 報(bào) 》 的 “新 文 藝 欄 ”發(fā) 表 的 《火 的冰》 (署 名 神 飛 ) 里就 可 以看 到這樣 的感 慨 。 流 動(dòng) 的 火 ，是 熔 化 的 珊 瑚 么 ?附 錄 頹 敗 中間有 些綠 白 ，像 珊瑚 的心 ，渾 身通 紅 ，像 珊 瑚 的 下 去 肉 ，外 層 帶 些 黑 ，是 珊 瑚 焦 了。 的 5 嘲 進(jìn) 好 是 好 呵 ，可 惜 拿 了要 燙 手 。 化 遇 著說 不 出的 冷 ， 火便 結(jié) 了冰 了。 論8=一 中間有 些綠 白 ，像 珊瑚 的心 ，渾 身通 紅 ，像 珊 瑚 的 肉 ，外層 帶 些 黑 ，也 還 是 珊 瑚 焦 了。 好 是 好 呵 ，可 惜 拿 了便 要 火 燙 一 般 的 冰 手 。 火 ， 火 的 冰 ，人 們 沒 奈 何 他 ，他 自己也 苦 么? 唉 ， 火 的 冰 。 唉 ，唉 ， 火 的 冰 的 人 ! 綠 白的心 、通 紅 的 肉、焦 黑 的外 層 ，具 有 這些 珊瑚 形 體 的 美麗冰體 ，卻是火焰遇著苛酷 的冷而結(jié)成 。我們 可 以把被描寫 成 這樣 的形象 的 “冰體 " ，看 成 為魯 迅 內(nèi)部 被 壓 抑 的 “愛 情 "。 對(duì)著 以拿 了便要燙 傷一般 的嚴(yán) 峻拒絕著 他人 的介 入 ，恐怕是 孤 獨(dú)地 苦 悶著 的這個(gè) “愛情 ”，魯迅發(fā) 出嘆息 。 1 9 12 年 2 月 ，魯 迅 當(dāng) 了在 南 京 剛 剛 成 立 的 中華 民 國 臨 時(shí) 政府 教 育部 的部 員 ，同年 5 月 ，隨政 府 的遷 移 一 同遷 到北 京 。 無論 是在南京 ，還是在北 京 ，都是 今 天所 說 的單 身赴任 。在 北 京 ，住 在 宣武 門外 南 半 截 胡 同 的紹 興 會(huì) 館 。1 9 1 7 年 進(jìn) 京 任 北 京 大學(xué)教授 的二弟周作人 也 同樣 住 進(jìn) 紹 興會(huì) 館 。1 9 1 8 年 以后 ， 以小說而論 ，從 《狂人 日記》到 《一 件小 事》 (1 9 1 9 年 ) 的五 篇都是在這個(gè)會(huì)館寫成 。雜文力作 《我之節(jié)烈 觀》 (1 9 1 8 年 )、 《我們 現(xiàn)在 怎樣 做 父 親》 也 完 成 于這 里 。并 且 ，前 面所 論 及 的 三篇作 品也 同是 在 此 處 寫 成 。還 有 周 作 人 翻譯 與 謝 野 晶子 的 《貞操論》、撰 寫評(píng) 論 《人 的文 學(xué)》 (均 為 1 9 1 8 年 )、《平 民文 八． 七。司 人 lb ： 與 。唧 鬼 學(xué)》 (1 9 1 9 年 ) 也都是在這里 。 哇一 1 9 1 9 年 12 月 ，魯 迅 的家庭 生 活 發(fā) 生 了很 大 變 化 ：他 回到 的 糾 紹興 ，賣掉 舊居 ，把母 親 、妻 子朱 安 與周 建 人 的妻 小 接 到北 葛 京 ，包括周建人在 內(nèi)的三兄弟 的全 家 ，搬進(jìn)新買 的八道灣胡 同 的房子 同住 。之所 以不顧經(jīng)濟(jì)上 的拮據(jù)而選購帶有大院子 的安 靜 的住宅 ，是考慮到讓周作人 、周建人 的孩子們有個(gè)快活游戲 的場所 。以母 親為 中心 ，三兄弟合住一處 、共 同生活 ，這是母 親多 年 的愿 望 ，也 是 帶 有 家 長 身 份 的魯 迅 的責(zé) 任 。 《故 鄉(xiāng)》 (1 92 1 年 ) 與 《阿 Q 正傳》 (1 92 1 m 1 922 年 ) 等 《吶喊》集子 中的后半部分作 品 ，都是在八道灣寫成 的。兄弟二人合作 翻譯 的《現(xiàn)代小說譯叢》、《現(xiàn)代 日本小說集》 (均為 1 922 年 ) 也都 完 成 于 這 里 o 1 92 3 年 7 月 ，魯 迅 與周 作 人 之 間 突 然 發(fā) 生 了決 裂 。 由于 當(dāng)事人保 持沉 默 ，至今 真相不 明 。但 其原 因與經(jīng)過 大約可做 如 下推測 ：搬進(jìn)八 道灣共 同生 活 以后 ，全家 的會(huì)計(jì) 管理委托 給周 作人 的妻子羽太信子來做 。但其大手大腳 的管理早就讓魯迅頭 疼 了。兄弟 的決 裂起 因于討 厭 魯 迅 干 預(yù) 的信 子對(duì) 丈 夫作 人 的 “枕 邊 風(fēng) "。聽信 妻 子 “枕 邊 風(fēng) ” 的周 作 人 ，給魯 迅 送 去 絕 交 信 ，也拒絕 了派來別人請(qǐng)他過去 以便詢 問情況 的魯迅 。關(guān) 于這 件事 ，郁 達(dá)夫說 ，據(jù)他從 周 作 人 關(guān) 系密 切 的張鳳 舉 那 里 聽說 ， 兄弟失 和完全起 于誤解 ，因?yàn)橛鹛?子說魯迅對(duì)她 “做 了失 禮 的事情 "。㈣關(guān) 于 “枕邊風(fēng) " 的 內(nèi)容 ，當(dāng)時(shí)與雙方都有深交 的章 廷謙說 ，信子說魯迅調(diào)戲 了她 ，又說魯迅在她 與丈夫 的寢室 的 窗下偷聽。但章廷謙說 ，作人夫婦 的寢 室 的窗下種滿 了花木 ， 站在 那 里 偷 聽 是 不 可 能 的 ，這 足 以證 明 信 子 所 說 純 系 無 中 ／＼ 八．附 錄 頹 敗 生 有 。刨 下 去 不 管 怎樣 ，這是 純?nèi)?的家庭 內(nèi)部 糾紛 ，他人不應(yīng) 隨便 臆 測 的。司 進(jìn) 而據(jù)此 下判 斷 。’只是 章 氏所 說涉及 到與性 有關(guān) 的事情 ，這一 點(diǎn) 化 論 還 是 引人 注意 。當(dāng)遷 出后 的魯 迅 回八 道 灣 去拿 剩下 的書籍 與 用 O=一 具 時(shí) ，作 人 與信 子 出來 口吐 惡 言 ，甚 至 毆 打 相 加 。對(duì) 此 ，《魯 迅 日記 》 翌 年 6 月 11 日記 事 中亦 有 記 載 ：“其 妻 歷 數(shù) 吾 罪 ，多 穢語 。" 如果 說 信 子 對(duì)魯 迅 的 “反擊 ”是起 自與性 有 關(guān) 的 問題 ， 那么 ，可 以想象得 到 ，魯 迅 的 “古 廟 的 和 尚”㈣似 的不 自然 的 生 活 ，會(huì) 招致 信 子 的執(zhí) 信 與偏 見 乃 至 對(duì) 朱 安 的 “同情 ”，以至 形 成 一 種 難 以發(fā) 現(xiàn) 的 隱微 的壓 力 。 同年 7 月 ，魯 迅 與 朱 安 遷 居 到 磚 塔 胡 同 。用 魯 迅 的話 說 ， 就 是 “被 趕 出 了八 道 灣 " (1 936 年 9 月 3 日給母 親 的信 )。兄 弟 二人 意 想 不 到 的決 裂 ，給他 們 帶來 了難 以蠡 測 的沖擊 。以魯 迅來 說 ，這個(gè) 事 件 使 他 的 由 《狂 人 日記 》 確 立 的 “進(jìn) 化 論 " 從 基 礎(chǔ) 上 發(fā) 生 了動(dòng) 搖 。據(jù)說 ，遷 移磚 塔 胡 同之 際 ，魯 迅 問朱 安 是 留在八 道 灣 還 是 回紹 興 娘 家 。 當(dāng)然 是 把 繼 續(xù) 供 養(yǎng) 作 為 先 決 條 件 ，但 這 意 味著 魯 迅決 心 與妻 子 實(shí)行 事 實(shí) 上 的離婚 。朱 安 回答 說 ，不 管 怎樣 ，做 飯 、洗 衣 、裁 縫 、掃 除 總是 需 要 人 ，所 以她 希 望 一 起 搬 過 去 。㈣ 這 年 1 0 月 ，終 于 買 了阜 成 門 內(nèi)西 三 條 胡 同 的 舊房 ，經(jīng) 過 改建 ，翌 年 5 月從 八 道 灣 接 來 母 親搬 到這 處 新 居 。這 期 間 ，由 于借 錢 等 事 的 身 心 疲 勞 ，年 輕 時(shí) 曾 經(jīng) 得 過 的結(jié) 核 病 復(fù) 發(fā) ，發(fā) 燒 、痢 疾 長 達(dá) 一 個(gè) 半 月 之 久 ，苦 不 堪 言 。 1 923 年 幾 乎 沒 有 什 么應(yīng) 該 視 為作 家 活 動(dòng) 的工 作 ，恐 怕 也 是 因?yàn)?這 樣 的生 活 。 小說 《祝 福 》 (1 924 年 ) 是 在 磚 塔 胡 同 的 臨 時(shí) 住 處 寫 的 。 八。 九。司 人 B=一 與 。司 鬼 里 面 以魯 鎮(zhèn) 為 背景 ，描 寫 了一個(gè) 寡 婦 的悲劇命 運(yùn) 。以此 為開 端 【!一 再 度 動(dòng)筆 寫下 的一組 小 說 ，后來 以 “彷 徨 " 為題 集 為一 冊 。 的 糾 魯迅 的友 人 許 壽裳 ，在 回憶 西 三 條 胡 同 的住 宅 的一 篇 文 章 葛 里 ，關(guān) 于朱 安 ，轉(zhuǎn)述 了魯 迅 說 過 的一 句 話 ：“這 是 母 親 給 我 的 一件禮物。我只能好好地供養(yǎng)它 ，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盄 的 確 ，魯迅 的婚姻 ，是 遷就 了發(fā) 自對(duì) 于兒 子 的慈愛 與作 為周 家 的 當(dāng)家人 的責(zé)任感 的母 親 的意 志 。魯 迅 對(duì) 于母 親 的復(fù) 雜感 情 ，在 他 后 來 的文 章 中也 流露 出來 。 比如 《 <偽 自由書 > 前 記》 里 說 ： “我 向來 的意見 ，是 以為倘 有 慈母 ，或是幸福 ，然若 生而 失母 ， 卻 也并 非完 全 的不幸 ，他 也許倒 成 為更 加 勇猛 ，更無 掛 礙 的男 兒 ?！?(1 933 年 ) 但是 1 925 年 4 月 11 日，他 給趙其 文 的信 中也 有 如 下 一 段 值 得 注 意 的話 ： 感 激 ，那 不待 言 ，無 論 從 哪 一 方 面說 起 來 ，大概 總 算是 美德 罷 。但 我 總 覺得 這 是 束 縛人 的 。譬 如 ，我 有 時(shí) 很 想 冒險(xiǎn) ，破 壞 ，幾乎 忍不住 ，而我 有 一 個(gè)母 親 ，還 有 些 愛我 ，愿我 平 安 ，我 因?yàn)?感激 他 的 愛 ，只 能不 照 自己 所 愿 意做 的做 ，而在 北 京 尋 一 點(diǎn) 糊 口的 小 生 計(jì) ，度 灰 色 的 生 涯 。㈣ 魯 迅 正 是 逼 促 于對(duì) 他 根 據(jù) 自己 的思 想 安 排 的生 活方 式 的根 本性 反省 ，有 時(shí)感 到 冒險(xiǎn) 與 破 壞 的難 以抑 制 的 沖動(dòng) 。 《 死 火 》 就寫 于這 封 信 后 的第 十 二 天 。在 收 入 了 《秋 夜 》 (1 924 年 5 月 ) 以下 二 十三篇散 文 詩 的 《野 草 》 (1 927 年 出版 ) 中 ，《死 火》 位 于第 十二 篇 ；在 連續(xù) 七篇 都 以 “我 夢見 ”開 頭 的詩 中居 于首位 。“死火 ”本來 在 《涅 柴 經(jīng)》 中是 因火 能燒盡 一 切 而作 九 。附 錄 頹 敗 為死 的 比喻來 使 用 的佛家語 ，但 在這里則 是 “死 了的火 " 的意 下 去 思 。作 品這樣 寫 道 ： 的。司 進(jìn) 我 夢見 自己在 冰 山 間奔馳 。 化 論 B===j 這 是 高 大 的冰 山 ，上接 冰 天 ，天 上 凍 云 彌漫 ，片 片 如魚 鱗 模 樣 。 山麓 有 冰 樹 林 ，枝 葉 都 如 松 杉 。 一 切 冰 冷 ，一切 青 白。 但 我 忽 然 墜在 冰 谷 中。 上 下四 旁無 不冰冷 ，青 白。而一切 青 白冰上 ，卻 有 紅影 無數(shù) ，糾 結(jié)如 珊瑚 網(wǎng)。我 俯 看腳 下 ，有 火焰在 。 這是 死 火 。有 炎 炎 的 形 ，但 毫 不 搖 動(dòng) ，全 體 冰 結(jié) ， 像 珊瑚枝 ；尖 端 還 有 凝 固的 黑 煙 ，疑 這 才從 火 宅 中 出， 所 以枯 焦 。這 樣 ，映在 冰 的 四壁 ，而且 互相 反 映 ，化 為 無 量 數(shù) 影 ，使 這 冰 谷 ，成 紅 珊 瑚 色 。 夢 的開始 ，是 奔 馳 于 天 空 、山巒 、樹 林 一 切 皆冰 的酷 寒 世 界 的 自己的身姿 ?！拔?”在 奔馳 中突然 墜人 冰谷 。作 品 以 “我 ” 在那 里 所 發(fā) 現(xiàn) 的 “死 火 " 的姿 形 同 “我 ”與 “死 火 " 的對(duì) 話 為 中 -心。 凍結(jié) 為珊 瑚 形 的火 焰 的意 象 ，是 以 1 9 1 9 年 創(chuàng) 作 的 “火 的 冰 " 的意象為 內(nèi)核 ，這 一 點(diǎn) 很 清 楚 ?？?是 “死 火 ”這 一 語 匯 ， 正如所 說 過 的 ，本是 佛 典 的語 匯 ，而今 分 明 留有讓 人 想 它 剛 剛 出 自“火宅 " 的焦 痕 。這 個(gè) “火 宅 " 也 是 出 自《法 華 經(jīng)·譬 喻 品》 的重 要 的佛 教語 匯 ，其 喻義 為充 滿煩 惱 與苦 患 的人 間世 乃 是 “為 火 焰 所 舐 噬 的房 屋 ”。象 征 著 魯 迅 內(nèi)部 被 壓 抑 的 “愛 情 ” 的 “火 的冰 " ，一 沾 手 就 要 燙 傷 般 地 嚴(yán) 峻 地 排 拒 他 人 ，但 “死。司 人 Ik一 與 。司 鬼 火 " 雖 同為凍結(jié)之狀 ，卻 留駐下生機(jī)勃勃的人間情感 ，給冰谷 lb一 的四壁染上它 的色彩 。 的 糾 哈 哈 ! 葛 當(dāng)我 幼小的時(shí)候 ，本就愛看快艦激起 的浪花 ，洪爐 噴 出的烈焰。不但 愛看 ，還想看清?？上麄兌?息息變 幻 ，永無定形 。 雖然凝視 又凝視 ，總不 留下怎樣 一 定 的 跡 象 。 死 的 火焰 ，現(xiàn)在 先得 到 了你 了 ! 我拾起 死 火，正要 細(xì)看 ，那冷 氣 已使 我 的指 頭焦 灼 ；但是 ，我還 熬 著 ，將他 塞入 衣袋 中間。冰谷 四 面 ， 登 時(shí)完全青 白。我一 面思索著走 出冰谷 的法子 。 我 的身上 噴 出一 縷 黑煙 ，上 升 如 鐵 線 蛇。冰谷 四 面 ，又登 時(shí)滿有紅焰流動(dòng) ，如 大火聚 ，將我 包圍。我低 頭一看 ，死 火 已經(jīng)燃燒 ，燒 穿 了我 的衣 裳 ，流在 冰地 上 了 o “死 的火焰 ，現(xiàn)在先得到你 了 !" 這一句 ，說 出了此前 怎么 凝視也看不清 的東西突然一 目了然 的喜悅 ，也不期而至地透露 出《野草》里 “夢七篇 " 的創(chuàng)造方法 。總而言之 ，“我 " 拾起 “死火 "，將它放進(jìn)衣袋里 ，意味著思想開始新 的運(yùn)動(dòng)?！八阑?” 因“我”的體溫而復(fù)蘇了生命 ，紅焰如 同“大火聚" 一般將我 包 圍?！盎鹁邸币彩欠?家語 ，即猛火 聚集 的地方 ，本來 是 喻指 人心可怕與難 以抑制 。接下來 ，復(fù)蘇的“死火 " 開 了 口，開始 與 “我”X-,J"話 。 “唉 ，朋友 ! 你 用 了你 的 溫 熱 ，將 我 驚 醒 了。”他說 o 我連忙和他招呼 ，問他名姓 o ‘‘我原 先 被 人 遺 棄 在 冰 谷 中，" 他 答 非 所 問地 說 ， ‘‘遺棄我 的早 已滅 亡 ，消盡 了。我 也被 冰 凍 凍得要 死 0 倘使你不給我 溫?zé)?，使我重行燒起 ，我不久就須滅亡 ，，o “你 的醒來 ，使 我 歡喜 。我 正在 想著走 出冰谷 的方 法；我愿意攜帶你去 ，使你永不冰結(jié) ，永得燃燒 \' ，o ‘‘唉唉 ! 那 么，我將燒 完 !" “你 的燒 完 ，使 我 惋 惜。我便 將 你 留下 \' 仍 在 這 里 9 9 罷 o ‘‘唉唉 ! 那 么，我將 凍滅 了 !” ‘‘那 么 ，怎 么辦呢 9 ’’● “但 你 自己，又怎 么辦呢 9 ’’ 他 反 而 問 o ‘‘我說 過 了：我要 出這冰谷 … … o” ‘‘那我 就 不如燒 完 !” 從“死火 " 的 口中得知 ，“死火 " 先前被遺棄在冰谷里 ，遺棄 者二早 頹已敗死下去去。的遺一進(jìn)棄化 “論死一 火 ” 者 之 死 ， 意 味 著 遺 棄 它 的 思 想 已 經(jīng) 失去了生命 ?！八阑?" 不久也將凍死 ，幸虧被 “我”拾起才得 以復(fù) “生”。只是 “死 火 ” 即使 復(fù)蘇 ， 自己也無 力 走 出冰谷 。 是被遺棄 ，還是被救出，縱使它可以憑 自己的意志來選擇 ，但 在行動(dòng)上卻不得不依賴于外力 。 于是 “我 " 說 要將 它帶 出冰谷 ，讓 它 可 以繼 續(xù) 燃 燒 ?？?是 ，卻聽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死火”說若 出冰谷將會(huì) “燒 完兀 " 0 習(xí)力P咿么 ，是走 出冰谷 “燒完”，還是 留下來就那么 “凍滅 9 9 \' ‘‘死火 " 面x-,j-著 詢 問它 的選 擇 的 “我 "，反 問 “我 " 自身 的行— d 人 lk一 與 。司 鬼 動(dòng) ?！八阑?" 的選 擇 最 終 信 從 于 “我 ” 的決 斷 ，選 擇 了到 冰谷 IL一 外 去 的 “燒 完 "。 的 糾 他 忽 而躍起 ，如 紅彗 星 ，并我都 出冰谷 口外 。有 大 葛 石 車 突然馳 來 ，我終 于碾 死在 車輪底 下 ，但 我還 來得 及 看 見 那 車就 墮入 冰谷 中。 “哈 哈 ! 你 們 是 再 也遇 不 著死 火 了 !" 我 得 意地 笑 著 說 ，4h-佛 就 愿 意 這 樣 似 的 。 把 “死 火 ”帶 出冰谷 的 “我 " ，被 突 然 出現(xiàn) 的 巨大 的石 車 所碾死 。但在死之前 ，“我”看到 了那 墜入冰谷 的石車 。“你們 是再也遇不著死火 了 !" 這 一 快 意 的 叫聲 ，像 是 得 以復(fù)仇 者 的 聲音 。雖說是 自己也 同歸于盡 ，但 畢竟是復(fù) 了仇 ?！八阑?" 拒 絕 “凍滅 " 而 選 擇 “燒 完 "，這 一 取 舍 本 身 就 意 味著 對(duì) 于使 “死火 " 最 終 成 為 “死 火 ” 的一 個(gè) 巨 大 的 東 西 的抗 議 與 復(fù) 仇 。 于是 “我”才情 不 自禁 地 發(fā) 出得 意之 聲 而 醒來 。“仿 佛 就愿 意 這樣似 的" 是從 夢 中醒來 回到現(xiàn)實(shí)世界者 的話語 。 可 以認(rèn) 為 ，“大 石 車 ” 的形 象 與 “火 宅 " 的形 象 一 樣 ，也 是 由《法華經(jīng)·譬喻品》 的“火宅之喻”而來 的。其梗概如下 ： 某長者的邸宅失 了火 ，孩子們沉醉于游戲之 中未能發(fā)現(xiàn) ，長者 喊 ： “ 快 出來 ，要 燒 死 了 !”可 是 ，孩 子 們 根 本 不 為所 動(dòng) 。于 是 ，長者說 ，你 們 早 就 想 要 的玩 具 車—— 牛 車 、羊 車 、鹿 車 —— 就在 門外 ，現(xiàn)在都給你們 。這樣才使孩子們跑 出來到安全 場所避難 ，然后他也果真送給想要玩具 的孩子們每人一份真 的 教誨—— “大 白牛車 " (白牛拉 的漂亮 的大 車 )。釋迦用 這 一譬 喻 闡釋 “三乘方便 、一乘 真 實(shí) " 的教 義—— 以 “三 乘 " (聲 聞 九 四附 ‘ 錄 頹 敗 乘 、緣覺乘 、菩 薩乘 ) 的方便將人們從迷 惑 的世界救 出 ，然后 下士 厶 都 給 予 相 等 的 “一 佛 乘 "。㈣ 的 。司 進(jìn) 在這 里 ，“火 宅 ” 的象 征 意 義 是 ：“三 界 (即欲 界 、色 界 、 化 論 無 色 界 ，泛 指 世 界 ) 無 安 ，猶 如 火 宅 ，眾 苦 充 滿 ，甚 可 怖 畏 ， 【!===j 常有生 老病死 憂 患 ，如是 等火 ，熾然不息 。”在這種 場合 ，“火 宅 ”是 留在 那 里 就 要 “燒 死 " 了 的煩 惱 世 界 。在 魯 迅 的詩 中 ， “死 火 ”走 出冰谷 ，就 意 味著 回到 “火 宅 " “燒 完 "?！拔?” 自身 之死 ，乃 是 因?qū)?“死 火 " 帶 回 “火 宅 " 而 受 罰 只 能 被 “大 石 。 車 ”碾 死 ?！拔?" 看 到 碾 自己 的 “大 石 車 " 墜 入 冰 谷 而 發(fā) 出快 意 的 叫聲 —— “你 們 是 再 也 遇 不 著 死 火 了 !” 這 樣 的說 法 ，讓 人 想 到似 有作 為懲 罰 給予 “大石 車 " 的更 為 巨大 的某 物存 在 。 如 此 慘 烈 的死 的形 象 緣 何 而 生 呢 ? 如 果 在 “吶 喊 ”期 的魯 迅 文 章 中尋找 “大石 車 " 與其 背后 的象 征 ，那 么可 以指 出 《隨 感 錄 四十》 里 的 “四千 年 ” 的 “舊習(xí)慣 " (也 稱 為 “魔 鬼 ”) 與 《我 之 節(jié) 烈 觀》 里 所 說 的 “歷 史 和數(shù) 目的力 量 ”，即對(duì) 于 叫 出苦 悶者 一 齊 搖 頭 、詛 咒 、壓 迫 的力 量 。威 脅 魯 迅 的 ，正 是 由這 種 社 會(huì) 制 裁 所 帶 來 的作 為文 學(xué) 家 、思 想 家 的社 會(huì) 生 命 的喪 失 。 “死 火 " 與 “我 ” 的運(yùn) 命 ，雖 說 不 過 是 魯 迅 的 腦 海 里 影 像 聯(lián) 翩 的一 場 夢 ，但 在 他 的現(xiàn) 實(shí) 生 活 中 已經(jīng) 發(fā) 生 了這 個(gè) 夢 境 將 要 非 為 夢 境 的新 的情 況 。這 一 年 3 月 11 日，魯 迅 收 到 了 正 在 每 周 聽他 講 課 的北 京 女 子 師 范 大學(xué) 國文 系學(xué) 生 許 廣 平 的來 信 。信 中真率 地傾 訴 對(duì) 人 生 與社 會(huì) 的懷 疑 與憤 懣 ，希 望 在 魯 迅 的 回答 中得 到 一 點(diǎn) 指 引 。從 3 月 到 7 月 ，兩 人 之 間 的通 信 已達(dá) 三 十 五 封 。如 果 取 從 3 月 到 “死 火 ” 寫 作 的 4 月 2 3 日之 間 大 約 四 十 日來 看 ，許 廣 平 發(fā) 了八 封 信 ，魯 迅 回了七 封 ，從 其 內(nèi)容 與 筆 調(diào) 九 五。司 人 E=一 與 。司 鬼 可 以看 出兩人 的感 情 確 實(shí) 正在逐 漸 超越 單 純 的師 生關(guān) 系 。據(jù) 對(duì) 【L一 《兩地 書》有 精 細(xì)研 究 的王 得后 推 定 ，二 人 相 互 確 認(rèn) 作 為 異 性 的 糾 的愛情 的時(shí) 間 為 這 一 年 的端 午 節(jié) (公 歷 6 月 25 日)。@ 我 自己 葛 的推 On．0關(guān) 系到小 說 《傷逝》 (1 925 年 1 O 月 ) 的解 釋 ，我 認(rèn) 為 ， 到 這篇 小說 寫 作 的 10 月 中旬 之 前 ，兩 人 之 間 的確 有 一 種 對(duì) 愛 情 的確認(rèn) 。⑩只 是 二 人 由愛 而 進(jìn) 到 同 居 ，是 1 927 年 1 O 月 在 上 海 的事情 。在 此 之 前 魯 迅 與 許 廣 平 于 1 926 年 8 月 離 開 北 京 ， 分赴 廈 門 、廣 州 就 職 ，《兩 地書 》 第 二 集 所 收 的通 信 ，就 如 實(shí) 地 呈示 出他 們 實(shí) 現(xiàn)愛情 以前需 要 克 服 多少 障礙 ?，F(xiàn) 在請(qǐng) 看說 到 威 脅 將 要 起 步 實(shí) 現(xiàn) 愛 情 的魯 迅 的 “社 會(huì) 性 的死 " 的 1 926 年 11 月 28 日的信 。 我 一 生 的 失計(jì) ，即在 向 來 不 為 自己生 活打 算 ，一 切 聽 人 安 排 ， 因 為 那 時(shí)預(yù) 料 是 活 不 久 的 。后 來 預(yù) 料 并 不 確 中 ，仍 能 生 活 下 去 ，遂 至 弊 病 百 出 ， 十 分 無 聊 。 再 后 來 ，思 想 改 變 了 ，但 還是 多所顧 忌 ，這 些顧 忌 ，大部 分 自然是 為 生 活 ，幾 分 也 為地 位 ，所謂 地 位 者 ，就 是 指 我 歷 來 的 一 點(diǎn) 小 小 工 作 而 言 ，怕 因我 的行 為 的劇 變 而 失 去 力 量 。 (《 兩地 書·八 三》) 可是 ，魯 迅 所 要 直 面 的不 僅 是 這 種 社 會(huì) 性 的死 ，最 讓 他 困 苦 的還是 他 自身 的 “進(jìn) 化 論 ” 的崩 壞 這 一 思想 問題 。這是 很 有 可 能招 致 他 的 自我破 壞 的生 死攸 關(guān) 的 問題 。如 前 所 述 ，魯 迅 的 “進(jìn) 化論 " 包 含 著 三 層 含 義 ：否 定 舊社 會(huì) 傳 統(tǒng) 的 “傳 統(tǒng) 否 定 " ， 否定 被這一傳 統(tǒng) 所 養(yǎng) 育 、侵 蝕 的 自己 的 “ 自我 否 定 "，為 了拯 救 尚未 被 侵 蝕 的 孩 子 、 自愿 地 奉 獻(xiàn) 出 自己 的 生 命 的 “ 自我 犧附 錄 頹 敗 牲 "。下面一節(jié)也要 言及 ，魯迅對(duì) 自身 的深層把握 ，是對(duì) 于作 下去 為傳統(tǒng)社會(huì)之子 的 自己的恥 意識(shí) 。他 的 “ 自我犧 牲 ”，在把 它 的‘ 司 進(jìn) 作為 由《狂人 日記》確定 的 “進(jìn)化論 " 的構(gòu)成要素之一來看 的 化 論 場合 ，可 以說是建立在對(duì) 自己的羞恥意識(shí) 的基礎(chǔ)之上 的。這種 【L一 恥意識(shí) ，如 同無 可奈何地度 過寂寞 的一 生 的朱 安 的存 在一樣 ， 是追 隨著魯迅不愿離開 的影子 ，而連帶著也使魯迅擔(dān)心 同 自己 結(jié)婚會(huì)讓許廣平做 出過大 的犧牲 ，使她 的人格受辱 。魯迅最終 向著與許廣平 的愛解放 了 自己 ，他在 1 927 年 1 月 11 日的信 中 這樣發(fā)表 了他 自身 的愛 的宣言 ： 我 先前 偶 一 想到 愛 ，總立刻 自己慚愧 ，怕 不 配 ，因 而也 不敢 愛某一 個(gè)人 ，但 …… (現(xiàn)在 ) 我 自信 我 決不是 必須 自己貶抑到 那 么樣 的人 了，我 可 以愛 ! (《兩地 書· 一一二》) 《死火》寫作之后約一 年又十個(gè) 月 ，魯迅終 于達(dá)到 了一個(gè) 新 的思想境界 。關(guān) 于這種新思想 的意義 ，將有另文考察 。下 面 再 回到 “死火 " 的時(shí)代 ，探討 《死火》寫作 的兩個(gè)月后創(chuàng)作 的 《頹敗線的顫動(dòng)》。⑥ 三 眷念與決絕—— 《頹敗線 的顫動(dòng)》 正如 已在第一部分簡單 闡述的那樣 ，魯迅 1 924 年左右就 過著后來他 自己說是 “生活 的路上 ，將血一滴一滴地滴過去 ， 以飼別人” (《兩地書·九五》) 的生活 ，不僅很少報(bào)償 ，而且甚 至屢屢遭到無情 的背叛 ，因此在他的內(nèi)部 “人道主義”與 “個(gè) 九 七。司 人 墜一 與 。司 鬼 人 主義 " 的矛盾逐漸尖銳 ，4"g 的 “進(jìn)化論 " 正瀕 臨著崩潰 的危 墜一 機(jī) 。 的 糾 1 925 年 3 月 ，魯 迅 發(fā) 表 了一 篇題 為 《犧 牲謨 》 的奇 拔 的 葛 文章 ?！爸?" 是 “謀劃 ”的意思 ，本來是 《尚書·大禹謨》 等記 錄古代帝 王 的宣 旨、布告 ，與 臣下 的問答 的文體 。魯迅摹 仿 這 種文體描繪一個(gè) “犧牲 主義者 " 發(fā) 了一通勸人應(yīng)做犧牲 的 “高 論 " ：“哦哦 ! 你什 么都犧牲 了? 可敬 可敬 ! 我最佩 服 的就是 什 么都犧 牲 ，為 同胞 ，為 國家 。我 向來 一 心 要 做 的也 就 是 這 件 事 。你不要看得 我外 觀 闊綽 ，我 為 的是要 到各處去宣傳 。社會(huì) 還太勢利 ，如果像你似 的只剩一條破褲 ，誰肯來相信你 呢 ? 所 以我 只得打扮起來 。" 起 先 這樣說 了 ，這位紳 士就勸那 位犧 牲 了一切只剩下一條破褲子 的男人索性更徹底地犧牲 ，以成為世 間的楷模 。紳士雖然 叫著 “我們 還是 同志 "、“朋 友 "，可是 卻 讓那個(gè)男人把那條褲子送給他 自己以賤價(jià)從難 民手里買來 的少 女 。然后 ，這 位犧 牲 主義 者 又對(duì) 那 個(gè) 因九 天沒 吃東 西 而奄 奄 一 息 的男人下達(dá)指示說 ，若是不能走就爬著去送 ，為 了不傷褲子 須用趾尖爬 ，膝髁不要太用力 ，一到我家 ，就趁著還有 口氣 的 時(shí)候把褲子脫在 門外 ……這樣才算是保 持 了 “晚節(jié) ”，犧牲 的 生 涯 也 就無 瑕 可剔 了 。 在這里 ，魯迅 以辛辣 的筆觸鮮 明地刻 畫 出標(biāo)榜犧牲 主義 、 勸人犧牲 的名流紳士的巧妙詭辯與狡猾 的利 己心 。魯迅博物館 魯迅 研 究 室 編 《魯 迅 年 譜》，把 這 篇 作 品看 做 是 對(duì) 汪 精 衛(wèi) 的 《對(duì)婦女界 的感 想 》 (《婦 女 雜 志》 十卷 一 號(hào) ，1 924 年 10 月 ) 的直接諷刺 。@ 汪精衛(wèi) 的那篇 文章說 “犧牲 精 神”是 “一 切道 德 的根源 "，“孔孟 的所謂 ‘忠恕 ’、佛教 的所謂 ‘慈悲 ’、耶教 九 八。附 錄 頹 敗 的所謂 ‘tg 愛 ’，都是這種精神 "，因而希望毋失 “舊教育 中的 下 去 犧牲精神 ，能受苦痛 的精神 ，能不求個(gè)人 的幸福 、個(gè)人 的安樂 的。司 進(jìn) 的精神 "。雖然 同是說犧牲精神 的必要性 ，但魯迅 的《我們現(xiàn) 化 在怎樣做父親》卻 表現(xiàn) 了截然相 反 的主 旨，這一 點(diǎn)一 目了然 。 論B一 魯迅對(duì)汪精衛(wèi) 的論調(diào)不能視而不見 ，要徹底暴露其 內(nèi)里包藏 的 利 己心也 就理所 當(dāng)然 了 。 但 是 另一方 面 ，也看得 出 ，《犧 牲謨 》 這樣 的文 章 ，是 以 魯迅不得不直 面 的不少 背叛 的 “ 自己犧牲 " 的生 活給他 自身 的 深刻創(chuàng)傷為背景 的。魯迅 的三弟周建人 (他 于 1 92 1 年 9 月 離 開北京到上海⑩) 后來 回憶 1 927 年 1 0 月 接從 廣州 到上海 的魯 迅時(shí) 的事情說 ：“魯 迅 到上海 以后 ，對(duì) 我說 了關(guān) 于八 道 灣 的生 活 ，但沒有責(zé)難周作人那樣 的話 ，只是 深深地感 嘆道 ，‘我 已 經(jīng)流 出了最后 一滴 ，可他們還是 不滿足 ’，我也有 同感 。" (《魯 迅與周作人》) “他寫 的《犧牲謨》，也浸入他 自身在八道灣 的 生活體驗(yàn)”。㈣建人的觀察有一半是準(zhǔn)確的吧。而魯迅 的那種體 驗(yàn)絕不僅僅 限于家庭 生活 。同年 6 月 1 3 日，魯 迅 在 給許 廣平 的信 中寫道 ： 我 明 知 道 幾 個(gè) 人 做 事 ，真 出 于 “為 天 下 " 是 很 少 的 。但 人 于現(xiàn) 狀 ，總該 有 點(diǎn) 不 平 ，反 抗 ，改 良的 意 思 。 只 這 一 點(diǎn) 共 同 目的 ，便 可 以合 作 。 即使 含 些 “利 用 ” 的 私 心 也 不妨 ，利 用 別人 ，又給 別人 做 點(diǎn) 事 ，說 得 好 看 一 點(diǎn) ，就是 “互 助 ”。但 是 ，我 總 是 “罪 孽 深 重 ，禍 延 ” 自己 ，每 每 終 于 發(fā) 見 純 粹 的 利 用 ，連 “互 ” 字 也 安 不 ’ 上 ，被 用之 后 ，只 剩 下耗 了氣 力 的 自己一 個(gè) 。 … … 我 的 時(shí) 常無聊 ，就是 為此 ，但 我還 能將 一切 忘卻 ，休 息一 時(shí) 九 九。司 人 墜= 了 與 。旬 鬼 之 后 ，從 新 再 來 ， 即使 明知 道 后 來 的 運(yùn) 命 未 必會(huì) 勝 于過 【b一 去 。 ( 《 兩地 書·二 九》) 的 糾 這 種 狀 況 到 后來 愈 加 擴(kuò) 大 ，競 至 “現(xiàn) 在 呢 ，人們 笑 我 瘦 弱 葛 了 ，連飲 過 我 的血 的人 ，也來 嘲笑 我 的瘦 弱 了" 的地 步 。這 是 已經(jīng) 在第 一 節(jié) 引用 《兩 地 書·九 五》 而 觸 及 過 的 。 1 925 年 對(duì) 于 魯 迅 來 說 是 一 個(gè) 多 產(chǎn) 的 豐 年 ，除 了小 說 四篇 (收入 《。彷 徨 》)、散 文 詩 十 五 篇 (《野 草 》) 之 外 ，還 有 收 入 《墳》 的評(píng) 論 十 一 篇 、收 入 《華 蓋 集 》 的雜 感 三 十 一 篇 及 其 他 二 十余 篇 。評(píng) 論 與雜感 幾 乎 都是 他 稱 之 為 “被砂 礫 打得 遍 體 粗 糙 ，頭破 血 流 ” 的 “瘢 痕 ” (《 <華 蓋 集 > 題 記 》，1 92 5 年 1 2 月 ) 的時(shí)事 性 的論 爭 的產(chǎn) 物 。魯 迅 當(dāng)時(shí)是 《語 絲 》 周 刊 (1 924 年 11 月創(chuàng) 刊 )、《京 報(bào) 副 刊》 (1 924 年 1 2 月 創(chuàng) 刊 ) 的主要 執(zhí) 筆 者 。1 92 5 年 4 月 ，與 無 名 的年 輕 文 學(xué) 者 共 同創(chuàng) 辦 《莽 原 》 周 刊 ，他 親 自擔(dān) 任 編輯 ?！秲?地 書》 里 也 能 看 到 魯 迅 擠 掉 自己讀 書 、休 息 的時(shí) 間 ，為這 一 雜 志編輯 與校 x-J-的身影 。另外 ，在 這 一 年 1 月 開始 激 化起 來 的北 京 女 子 師 范 大學(xué) 的風(fēng)潮 中 ，身 份 只 不 過 是 客 座 講 師 的魯 迅 逐 漸 投 身 于漩 渦 的 中心 ，8 月 間被 教 育 總長 章 士釗 解 除 教 育 部 僉 事 的 職 務(wù) ，于 是 又 進(jìn) 入 了 審 判 斗 爭 — — 這 是 一 個(gè) 風(fēng) 波 激 蕩 的年 頭 ?？?是 ，在 這 種 生 活 中 ，魯 迅 還 要 體 味 他 的 “進(jìn) 化 論 " 裂 變 、崩 潰 的苦 悶 ?！额j 敗 線 的顫 動(dòng) 》 (1 925 年 6 月 29 日)，就 是 魯 迅 將 其 解 體 的 “進(jìn) 化 論 " 的全 身 的痛 苦掙 扎 結(jié) 晶為詩 的作 品 。 這一 篇 也 是 以 “我 夢 見 自己在 做 夢 ” 開 始 。全 篇 由 “我 ” 連 做 的兩個(gè) 夢 中夢 構(gòu) 成 ，也 就 是 分 兩 段 描 寫 了一 個(gè) 寡 婦 的兩 個(gè) 時(shí) 代 的形 象 。 o o附 錄 頹 敗 自身不知 所在 ，眼前卻有 一 間在 深夜 中緊閉的 小屋 下去 的 內(nèi)部 ，4-旦--0_,看見 屋 上 瓦松 的 茂 密 的 森 林 。 的。司 進(jìn) 板 桌上 的燈罩是新拭 的 ，照得屋 子里分外 明亮。在 化 論 光 明 中 ，在破 榻 上 ，在 初 不相 識(shí) 的披 毛 的 強(qiáng)悍 的 肉塊 底 【L===j 下 ，有瘦 弱渺 小 的 身軀 ，為饑 餓 ，苦 痛 ，驚 異 ，羞 辱 ， 歡欣 而顫 動(dòng) 。弛緩 ，然 而 尚且 豐腴 的皮膚 光 潤 了 ，青 白 的 兩頰 泛 出輕 紅 ，如 鉛 上 涂 了胭 脂 水 。 燈 火也 因驚 懼 而 縮 小 了 ， 東方 已經(jīng) 發(fā) 白 。 然 而 空 中還 彌 漫 地 搖 動(dòng) 著 饑 餓 ，苦 痛 ，驚 異 ，羞 辱 ，歡欣 的 波 濤 … … 。 “媽 !" 約略 兩歲的女 孩被 門的開 闔聲驚 醒 ，在 草 席 圍著 的屋 角的地 上 叫起 來 了。 “還 早 哩 ，再 睡 一 會(huì) 罷 !” 她 驚 惶 地 說 。 “媽 ! 我 餓 ，肚 子 痛 。我 們 今 天 能有 什 么吃 的 ?" “我 們今 天 有 吃 的 了。等 一 會(huì) 有 賣燒 餅 的 來 ，媽 就 買給你 。" 她 欣 慰 地 更 加 緊捏 著 掌 中的 小銀 片 ，低 微 的 聲音 悲涼地 發(fā) 抖 ，走 近 屋 角 去 一 看 她 的 女 兒 ，移 開 草 席 ，抱 起 來放 在破 榻 上 。 “還 早 哩 ，再 睡 一 會(huì) 罷 ?！?她 說 著 ， 同 時(shí)抬 起 眼 睛 ， 無 可 告 訴 地 一 看 破 舊 的 屋 頂 以 上 的 天 空 。 空 中突 然 另起 了一 個(gè) 很 大 的 波 濤 ，和 先 前 的 相 撞 擊 ，回旋 而成旋渦 ，將 一切 并我盡行 淹沒 ，口鼻都 不 能 呼 吸 。 我 呻吟 著 醒 來 ，窗外 滿是 銀 的 月 色 ， 離天 明還 很 遼 遠(yuǎn) 似 的 。。訇 人 B===j 與 。司 鬼 “我 ” 在 夢 中所 看 見 的 ，是 讓 人 想 到 魯 迅 小 說 的 女 主 人 公 ＼ 4=一 們—— 單 四嫂 子 (《明天》)、祥林 嫂 (《祝?！? —— 的年輕寡 的 糾 婦 在 破屋 中出賣 其 肉體 的情 景 。在 強(qiáng) 悍 的 肉體 之 下 ，其 瘦 小 的 葛 身 體 因難 耐 的饑 餓 、被 蹂 躪 的痛 苦 、對(duì) 自己行 為 的驚 異 、那 行 為所 喚起 的羞 恥 以及 將 以得 錢 養(yǎng) 育 女 兒 的歡 欣 而 顫 動(dòng) ，這 顫 動(dòng) 成 為 空 中的波 濤 ，與 先 前 的波濤 相 撞 ，回旋 成 激 烈 的旋 渦 。 寡婦 所 體 現(xiàn) 的 ，是 “沒 有 讀 過 ‘圣 賢 書 ’ 的 人 " ，躲 過 “名教 的斧鉞 " ，“時(shí) 時(shí) 流露 ，時(shí) 時(shí)萌 蘗 " 的 “天性 的愛 ”。 (《我 們 現(xiàn) 在 怎樣 做 父 親》) 可 是 ，為 什 么 非 得 通 過 賣 淫 這 種 背 德 性 的行 為來 體 現(xiàn) 呢 ? 在 這 里 ，我們 不 得 不 承認(rèn) 人 類 從 遠(yuǎn)古 以來 即 延 續(xù) 下來 的 “生命 的連續(xù) 性 ”與 “生命 的一 次 性 ”之 間 的激 烈 矛 盾 。雖 說 人 類 的歷 史 漸 次 緩 和 二 者 的矛 盾 ，但 從 古 至 今 ，尤 其 是 在下層 社會(huì) ，這 二 者依 然不 得 不 處 于激 烈 對(duì) 立 的狀 態(tài) 。她 因貧 窮 為 養(yǎng) 育 兒 女 不 能 不 出賣 她 的 肉體 。 《死 火》從 《法華 經(jīng)·譬 喻 品》 中有所 借 取 ，這 一點(diǎn) 已在 前 面談 過 ；在 《頹 敗 線 的顫 動(dòng)》 這 一 詩 篇 中 ，也 可 以看 出 《父 母 恩重 經(jīng)》 的影 子 ?！陡?母 恩 重 經(jīng) 》，是 參 照 《佛 說 孝 子 經(jīng) 》 與 《盂 蘭 盆 經(jīng)》 等 ，在 隋 至唐 初 編成 的偽 經(jīng) ，作 為 陳說 父 母 之 恩 、 勸 子行 孝 的孝 道 經(jīng)典 而在 民間廣 為 流傳 ，即使 在 今 天 的 日本 也 每 每 被 寺 院 的說 教 所 用 。道 端 良秀認(rèn) 為 ，之 所 以在 《佛 說 孝 子 經(jīng)》 與 《盂 蘭 盆 經(jīng)》 之 外 又必 然 產(chǎn) 生 出這 一 經(jīng) 典 ，是 因?yàn)?與 其 說 是 以貴族 社 會(huì) 與 士 大夫 階層 的知識(shí) 分 子 ，毋 寧說 是 以住 在 貧 民街 的無 知 文 盲 的勞 動(dòng) 者 為 對(duì) 象 ，讓 佛 教 廣 泛 地 普 及 到庶 民社 會(huì) 的一 種 手 段 。㈣ 《父 母 恩 重 經(jīng) 》 雖 然 題 目標(biāo) 的是 “父 母 " ，但 實(shí) 際上 以專 說附 錄 頹 敗 “母 " 恩 為 多 。而 除 了 “懷 胎 守 護(hù) ”、“臨產(chǎn) 受 苦 "二“乳 哺養(yǎng) 育 " 下 去 之 恩 以外 ，還 有 “咽苦 吐 甘 ”、“回干 就 濕 " 等 恩 ，由此 可 以見 的昌= ％ 進(jìn) 出這 一 經(jīng) 典 的 上 述 特 色 。 而 且 值 得 注 意 的 是 “為 造 惡 業(yè) ” 之 化 論 恩 ，即如果 是 為 了孩 子 不 得 已而 為之 ，那 么 ，即使 因親操 惡 業(yè) lL— 而墜地 獄 也 不 辭 ?！额j 敗 線 的顫 動(dòng)》 里 所 描 寫 的為 了孩 子 而 賣 身 的寡 婦 形 象 ，實(shí) 與這 種 庶 民世 界 的漫 長 歷 史 相 關(guān) 。㈤ 這 一 破 屋 的寡 婦 形 象 ，傳 達(dá) 出魯 迅 內(nèi)部 世 界 哪 些 東 西 呢 ? 如 前 所 述 ，魯 迅 的 “ 自我 犧 牲 " 精 神 ，是 構(gòu) 成 他 的 “進(jìn) 化 論 ” 的要 素 之 一 ，而 這 種 “ 自我 精 神 ” 是 由 深 深 攫 住 他 的 一 種 意 識(shí) ，即對(duì) 于作 為傳 統(tǒng) 之 子 的 自己的 “恥 " 意識(shí) 所 支 撐 。他 后 來 所 追 述 的 “先 前 何 嘗 不 出于 自愿 ，在 生 活 的路 上 ，將 血 一 滴 一 滴地 滴 過 去 ，以飼別人 ，雖 自覺 漸漸瘦 弱 ，也 以為快 活 ” (《兩 地 書·九 五》) 的生 活 ，正 是 “ 自己背 著 因襲 的重 擔(dān) ，肩 住 了黑 暗 的 閘 門 ，放 他 們 (孩 子 們—— 引 者 注 ) 到 寬 闊 光 明 的 地 方 去 " 這 一 決 心 的體 現(xiàn) 。這 是 同他 的 “恥 ” 意識(shí) 相 關(guān) 聯(lián) 的 。但 當(dāng) 這種 生 活碰 到各 種 各 樣 的 障 礙 ，其 整 個(gè) 生 存 方 式 發(fā) 生 坼 裂 時(shí) ， 回首 往 事 就 只 能 凝 縮 為 這 種 忍 耐 恥 辱 的母 親 的形 象 。 如果更 為宏 觀地 審視 ，那 么 ，我們 可 以把這 間破 屋 的景 象 同 當(dāng)年 被 強(qiáng) 大 的歐 洲 突入 門戶 、強(qiáng) 行 蹂 躪 的落 后 的亞 洲 ，它 的 肉體 上 與精 神 上 的 雙 重 饑 餓 重 疊 在 一 起 看 。若 是 把 《狂 人 日 記 》 所 建 立 的 “進(jìn) 化 論 " 的運(yùn) 命 ，放 在 以歐 洲 與 亞 洲 角 逐 為 主 題 的世 界 史 的 視 野 上 來 總 括 的 話 ，恐 怕 不 能 不 歸 結(jié) 為 這 種 光 景 。只是 這 種 宏 觀 審視 已逾 出本 文 范 圍 ，所 以姑 且 不 論 。 第 二 個(gè) 夢 是 過 了多 少 年 以后 的事 情 。 我 自身 不 知 所 在 ，眼 前 卻 有 一 間在 深 夜 中 緊 閉 的 小。司 人 lL=一 與 。司 鬼 屋 的 內(nèi)部 ，我 自己知 道 是 在 續(xù) 著殘 夢 ?？墒?夢 的年 代 隔 【!=一 了許 多年 了。屋 的 內(nèi)外 已經(jīng)這樣 整 齊 ；里 面是 青 年 的 夫 的 糾 妻 ，一群 小孩 子 ，都 怨恨 鄙 夷地 對(duì) 著一 個(gè)垂 老 的女 人 。 葛 “我 們 沒有 臉 見 人 ，就 只 因?yàn)?你 ，" 男人 氣 忿 地 說 。 “你 還 以 為 養(yǎng) 大 了她 ，其 實(shí) 正 是 害 苦 了她 ，倒 不 如 小 時(shí) 候 餓 死 的 好 !” “使 我 委 屈 一 世 的 就 是 你 !" 女 的說 。 “還 要 帶 累 了我 !” 男 的說 。 “還 要 帶 累 了他 們 哩 !" 女 的說 ，指 著 孩 子 們 。 最 小的 一 個(gè) 正 玩 著 一 片 干 蘆 葉 ，這 時(shí)便 向 空 中一 揮 ，仿 佛 一柄 鋼 刀 ，大聲說 道 ： “殺 !” 那垂 老 的女人 口角正在 痙 攣 ，登 時(shí)一 怔 ，接 著便 都 平 靜 ，不 多 時(shí) 候 ，她 冷 靜 地 ， 骨 立 的 石 像 似 的 站 起 來 了。她 開 開板 門 ，邁 步在 深夜 中走 出 ，遺 棄 了背后 一切 的 冷 罵 和 毒 笑 。 第二個(gè) 夢 ，描寫 了寡 婦 數(shù) 十 年 后 的形 象 。在 整 齊 的屋 里 ， 已經(jīng) 年 老 了 的 寡 婦 受 著 女 兒 女 婿 的 指 責(zé) 。對(duì) 孩 子 的眷 念 、愛 撫 、養(yǎng) 育 、祝 福 的心 所 選 取 的 “ 自我 犧 牲 ”，竟 成 為 那 些 孩 子 們 怨 嗟與詛 咒 的對(duì) 象 。當(dāng)年 她在 饑 餓 、苦 痛 、驚 異 、恥 辱 與歡 喜 之 中 ，可 曾預(yù)想 到這 種結(jié) 果 ? 《父母 恩 重 經(jīng)》 也 是 在 講 了父 母 之 恩 如 何 深 厚 之 后 ，轉(zhuǎn) 而 接上 背叛 的故事 。兒子娶 了妻 ，不久 又得 了子 ，從 而與雙 親越 來越 疏 遠(yuǎn) 。 “ 甚 年 老 色 衰 ，多 饒 蟣 虱 ，夙 夜 不 臥 ，長 吁 嘆 息 。 何 罪 宿 愆 生 此 不 孝 之 子 " ，“或 時(shí) 喚 呼 ，急 疾 取 使 ，十 喚 九 違 ， 。 四附 錄 頹 敗 盡不 從 順 。罵 詈 嗔 恚 ，不 如 早 死 ，強(qiáng) 在 地 上 。" 說 孝 的經(jīng) 典 ， 下 去 把這種獻(xiàn)身與背叛 的兩段 構(gòu) 成 的故 事 作 為 中心 ，也 自有 深 味 。 的‘ 吲 進(jìn) 《頹敗線 的顫動(dòng)》正是 同這些獻(xiàn)身與背叛 的故事 的悠 久歷史 深 化 論 刻關(guān)聯(lián)著 。那 么 ，這種 故 事 在 這里 作 為表 現(xiàn) 魯 迅 的 “進(jìn) 化 論 " Ib— 的罅 隙 的故 事 ，是 怎樣展 開 的呢 ? 如前 所述 ，《狂人 日記》 表 明 了作 為 文學(xué) 家 而起 步 的魯 迅 自身 的立場 與態(tài) 度 。推 進(jìn) 了對(duì) 中 國社 會(huì) 的考 察 與 發(fā) 現(xiàn) 的 “狂 人 ”，終 于獲得 了最后 的重 大發(fā)現(xiàn) ： 有 了四千年吃人 履 歷 的我 ，當(dāng)初 雖然 不知道 ，現(xiàn) 在 明 白 ，難 見 真 的 人 ! 這 句 話 說 的是 ，呼 吁 改 掉 可 恥 的 “吃 人 " 的 “狂 人 ”，發(fā) 現(xiàn) 了 自己在 “吃人 ” 的長鏈 中并 不 自由 、絕 非無 罪 的事 實(shí) ，于 是 同胞 的 “恥辱 ”成 為他 自身 的 “恥辱 " 的那個(gè) 瞬 間 ?！翱袢?” 為這種 “恥 ”意識(shí)所驅(qū) 動(dòng) ，決 心 “救 救 孩 子 ”。這 一 決 心 呈 示 出 ，只有從 “吃人 " 的關(guān) 系 網(wǎng) 中救 出還沒有 墮入 自己已身 在其 中的罪惡之淵 的天真 的孩子們 ，才是 “狂人 " 的從 “恥辱 " 恢 復(fù)之路 。這種 “恥 " 意識(shí) ，也是魯迅 自身 的東西 。 另 一 方 面 ，還有一個(gè) 威脅 魯迅 的未來 圖景 。易 b 生 的 《群 鬼》(潘 家洵譯 ，《新 潮》 一 卷 五 號(hào) ，1 9 1 9 年 ) 的一 個(gè) 場 面 ，就 使魯迅聯(lián)想 到那 幅可怕 的未來 圖景 。阿爾文夫人周 到 的照料 與 細(xì)密 的防范不起作用 ，兒子歐士華到底 因從父親遺傳 的梅毒 而 患 了腦癥將 成 廢 人 。這 個(gè) 青 年 與母 親 的形 象 深 深 地 觸 動(dòng) 了魯 迅 ，在他看來 ，把 中華 民族 引 向滅亡 的禍 根 ，-tg 不 能不在 中華 后裔 體 內(nèi)所 流淌 的祖先們 的道德觀念 與 習(xí)慣 的力量上 尋找 。 o 五。匍 人 睦一 與 ‘ 可 鬼 歐 母 親 ，現(xiàn)在應(yīng)該你幫我 (用嗎啡 自殺—— 引者 IL一 注 ) 的 忙 了。 的 糾 阿 夫人 我 嗎 ? 葛 歐 誰 能及 得 上 你 。 ． 阿 夫人 我 ! 你 的母 親 ! 歐 正 為 那 個(gè) 。 阿 夫人 我 ，生你 的人 ! ． 歐 我 不 曾教 你 生 我 。并 且 給 我 的是 一 種 什 么 日 子 ? 我 不要 它 ! 你 拿 回去罷 ! 魯迅在 《我 們 現(xiàn) 在 怎樣 做 父 親》 中引 了這 一 場 面 ，強(qiáng) 調(diào) 說 ，“父母 的缺點(diǎn) ，便是子孫滅亡的伏線 ，生命 的危機(jī)”，其缺 點(diǎn)傳 之 子 孫 ，也 就 是 精 神 的 “遺 傳 ”更 為 可 怕 。正 是 上 述 “恥 ”意識(shí) 與危機(jī) 意識(shí) ，支撐 著魯迅 的 “進(jìn)化論 ”。 因而 ，這篇詩 中女婿所說 的 “我們沒有臉見人 ，就只因?yàn)?你 "，“你還 以為養(yǎng)大 了她 ，……倒不如小時(shí)候餓死 的好”這些 話 ，正是逼到魯迅 自身 的 “進(jìn)化論 " 眼前 的背叛之刃。揮 出蘆 葉叫著 “殺” 的幼兒 的聲 音是一個(gè) 給魯 迅 打下深 刻烙 印 的意 象 ，小說 《長明燈》 (1 925 年 2 月 ) 與 《孤獨(dú)者》 (1 925 年 1 O 月 ) 也都有類 似 意象 。正 由于那 “殺 ”聲 出 白天 真 的幼 兒 之 口，才表現(xiàn) 出背叛 已經(jīng)超越 了個(gè)人性 的事情 的層 面 ，而是一個(gè) 普泛 的、整體性 的狀態(tài) 。聽了那個(gè)冷酷 的聲音 ，垂死 的女人遺 棄 了他們 的冷罵與嘲笑 ，邁步在深夜 中走 出。 她 在 深夜 中盡走 ，一直走到無邊 的荒野 ；四面都是 荒野 ，頭上只有 高天 ，并無一個(gè) 蟲鳥飛過 。她赤身露體附 錄 頹 敗 地 ，石 像 似 的站 在 荒 野 的 中央 ，于一 剎 那 間照 見 過往 的 下 去 一切 ：饑 餓 ，苦痛 ，驚異 ，羞 辱 ，歡欣 ，于是 發(fā)抖 ；害 的。嘲 進(jìn) 苦 ，委 屈 ，帶 累，于是痙 攣 ；殺 ，于是平靜 ?！?又 于 化 一剎 那 間將 一切 并合 ：眷念 與決絕 ，愛撫 與復(fù)仇 ，養(yǎng) 育 論Ik— 與 殲 除 ，祝 福 與 咒詛 … … 。她 于是 舉 兩手盡 量 向天 ， 口 唇 間 漏 出人 與獸 的 ，非人 間所 有 ，所 以無 詞 的 言語 。 當(dāng)她 說 出無 詞 的 言語 時(shí) ，她 那偉 大如 石像 ，然 而 已 經(jīng) 荒廢 的 ，頹敗 的 身軀 的全 面都 顫 動(dòng) 了。這 顫 動(dòng) 點(diǎn) 點(diǎn)如 魚 鱗 ，每 一鱗都起 伏如 沸 水在 烈 火上 ；空 中也 即刻一 同 振 顫 ，仿佛暴 風(fēng) 雨 中的荒 海的波濤 。 她 于是 抬起 眼 睛 向著天 空 ，并無 詞 的 言語 也 沉默盡 絕 ，惟有 顫 動(dòng) ，輻 射 若 太 陽光 ，使 空 中的 波 濤 立 刻 回 旋 ，如 遭 颶 風(fēng) ，洶 涌奔騰 于無 邊 的 荒 野 。 我 夢魘 了， 自己卻 知道是 因?yàn)閷?手?jǐn)R 在 胸 脯上 了的 緣 故 ；我 夢 中還 用盡 平 生之 力 ，要 將 十 分 沉 重 的 手 移 開 。 接著獻(xiàn)身與背叛 的故事 的最后一段 ，在 《父母恩重經(jīng)》里 是 ：佛說 ，奉此 經(jīng)典 ，消弭重罪 ，尊敬 三寶 ，尋求解 脫 之道 ， 此乃 向父母 報(bào)恩之道 ?！耙?生 眾 生 聞經(jīng) 歡 喜 ，發(fā) 菩 提 心 。號(hào) 哭 動(dòng)地 ，淚下如雨 。五體投地 。信受頂禮佛 足 ，歡喜奉行 。" 與此相 x-,l-，《頹敗線 的顫動(dòng)》 的后 面一節(jié)則描寫 了赤裸 著 身子獨(dú) 自盡立在無邊 荒野 的中央 的寡婦 的身姿 。她 的 “赤身露 體”就表示棄 掉 了 “羞 恥 ” 的狀 態(tài) 。獻(xiàn) 身 的過 去 與 現(xiàn) 在 的背 叛 ，讓 她發(fā)抖 、痙攣 ，不 久 ，眷 念 與決絕 、愛撫 與復(fù)仇 、養(yǎng) 育 與抹殺 、祝福 與咒詛 ……在她 的心 中卷起旋 渦 ，仿佛是要放 出 。 七4 訇 人 IL一 與 。司 鬼 那一切 ，從她 的 口唇 間漏 出不知是人是獸 的言語 。她全身 的皮 lk一 膚連同那聲音一起顫動(dòng) ，與空中的顫動(dòng)相碰撞 ，惟有那顫動(dòng) ， 的 糾 宛如旋風(fēng) ，在荒野上奔騰。 葛 據(jù)說，當(dāng)時(shí)魯迅為了治愈受傷的心，屢次沉湎于酒中。@ 后來他在信 中說到如下之事也 曾深深地傷害他 的心 。 今 之 青年 ，似乎 比我們青年 時(shí)代 的青年精 明 ，而有 些 也 更 重 目前 之 益 ，為 了一 點(diǎn) 小利 ，而反 噬 構(gòu) 陷 ，真 有 大 出于意料 之 外者 ，歷 來所 身 受之 事 ，真是 一 言難盡 ， 但 我是 總?cè)缫矮F一樣 ，受 了傷 ，就 回頭鉆入草莽 ，舐掉 血跡 ，至 多也 不過 呻吟 幾聲 的 。 (《致 曹聚仁》，1 933 年 6 月 1 8 日) 1 9 33 年 的 信 中 透 露 出 久 經(jīng) 沙 場 的 戰(zhàn) 士 似 的 沉 著 ，然 而 1 92 5 年 ，對(duì) 于 獻(xiàn) 身 的 背 叛 卻 使 他 的 “進(jìn) 化 論 ” 動(dòng) 搖 、崩 潰 ， 讓他不堪其苦 。寡婦 的腦海里剎那 間映 出過去 的一切 ，她心 中 卷起 的眷 念 與決 絕 、愛 撫 與復(fù)仇 、養(yǎng) 育 與抹 殺 、祝 福 與詛 咒 ……這正展示 出魯 迅 內(nèi)部 世 界 的 “人 道 主義 ” 與 “個(gè) 人 主義 " 的激烈 的糾葛 。其糾葛化為呻吟從她 的 口唇 間吐露 出 ，她 的全 身發(fā) 生 的顫動(dòng) 與空 中的顫動(dòng)相撞 ，卷起鋪 天 蓋地 的旋 風(fēng) ，這個(gè) 意象讓我們感 到溶解重鑄 已動(dòng)搖 的 “進(jìn)化論 ”的巨大能量 ，也 讓我們預(yù)想到魯迅身上新的母性的復(fù)活。@ 以上選取 《死火》與 《頹敗線 的顫動(dòng)》兩篇 ，考察 了其 中 映出的頹敗下 去 的 “進(jìn) 化 論 ” 的姿 態(tài) ，由于選 取 的作 品 的特 征 ，只限于魯迅 自身意識(shí) 的考察 。作 為人 的魯迅 ，作為 民族 的 。 八．附 錄 頹 敗 魯迅 ，作為人類的魯迅 ，當(dāng)然在魯迅身上是渾然一體的?！斑M(jìn) 下去 化論”的崩潰 ，與魯迅 的民族認(rèn)識(shí) 、世界認(rèn)識(shí) ，也 同時(shí)有著深 的。司 進(jìn) 刻 的關(guān)聯(lián)并有所演進(jìn) 。本文 只是觸及 到 “頹敗 下去 的進(jìn)化論 ” 化 主題的一個(gè)方面，余下的問題想在另外的論文里探討。⑧ 論lL— 注 釋 ① 魯迅《關(guān)于 <苦悶的象征>》，1 925 年。 關(guān)于魯迅與廚川白村的關(guān)系，參考的文獻(xiàn)如下： 丸山異《魯迅與廚川白村》，《魯迅研究》21，1958 年。 楠原俊代《魯迅與廚川白村》，《中國文學(xué)報(bào)》26，1 976 年。 中井政喜《廚川白村與 1 924 年的魯迅》，《野草》27 號(hào)，1 981 年。 相浦呆《關(guān)于魯迅的散文詩集 <野草> ——從比較文學(xué)的角度》，1983 年，收相浦呆《中國文學(xué)論考》，未來社，1 989 年版。 相浦呆《魯迅與廚Jl I白村》，1983 年，收相浦杲《中國文學(xué)論考》o 新島淳良《魯迅與徐懋庸 (三 ) ——圍繞廚川白村》，《墳》3 號(hào)，1987 年。 藤田昌志《魯迅與廚川白村》，《中國學(xué)志》需號(hào)，1990 年。 溫儒敏《魯迅前期美學(xué)思想與廚川白村》，《北京大學(xué)紀(jì)念魯迅百年誕辰 論文集》，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82 年版。 魯樞元《一部文藝心理學(xué)的早期譯著——讀魯迅譯 <苦 悶的象征>》， 《鄭州大學(xué)學(xué)報(bào)》(哲社版)，1 985 年 1 月。 劉柏青《魯迅與日本文學(xué)》 【吉林大學(xué)出版社，1 985 年版) 五《魯迅與 廚川白村》o 程麻《溝通與更新——魯迅與日本文學(xué)關(guān)系發(fā)微》，(中國社會(huì)科學(xué)出版 社，1 990 年版) 第七章《 <苦悶的象征) 和魯迅的文藝心理學(xué)思想》o ② 《苦悶的象征》的引文的中文譯文據(jù)《魯迅譯文集》第 3 卷，人民 出版社，1985 年版o ③ 木山英雄《關(guān)于 <野草) 的形成的邏輯及方法——魯迅的詩與“哲 學(xué)" 的時(shí)代》，《東洋文化研究所紀(jì)要》30，1963 年。關(guān)于《野草》的整體性 O 九。司 人 fL一 與 。司 鬼 的理解，受這篇論文的教益頗大o 【!一 ④ 引文據(jù)《廚川白村集》6，廚川白村刊行會(huì)，1 925 年版。 的 ⑤ 這一部分，是據(jù)異曙夢《俄國現(xiàn)代的思潮及文學(xué)》 (新潮社，1 9 15 糾 年) 而作的，這一點(diǎn)已由野村邦近《魯迅與阿爾志跋綏夫——同日本接受阿 葛 爾志跋綏夫的情形的比較》 (新田大作編《中國思想研究論集——?dú)W美思想 的照射》，雄山閣出版，1986 年版 ) 一文指出。在異曙夢的這部書中，使用 的不是“無治的個(gè)人主義"，而是“個(gè)人的虛無主義"；魯迅把“虛無主義" 改為“無治主義" (“無政府主義")o ⑥ 魯迅所引的阿爾志跋綏夫?qū)Α顿悓帯返霓q明，出自 S·布科夫與安德 烈·彼拉爾特編譯的德語本《革命故事》(M·阿爾志跋綏夫著) 彼拉爾特所作 的序文中引用的原作者的一封信。魯迅的《譯了 (工人綏惠略夫> 之后》的 后半部分，所根據(jù)的就是彼拉爾特的這篇序文。江坂哲也譯為日文的這篇序 文，作為中井政喜《關(guān)于魯迅的“個(gè)人的無治主義" 的一個(gè)見解》的附錄而 被一同收入《名古屋大學(xué)總合語言中心語言文化論集》10一1，1988 年。 ⑦ 拙著《魯迅——為了花而甘當(dāng)腐草》中，對(duì)《兩地書》原信中這個(gè) 地方的“個(gè)人的無治主義" 的解釋是以魯迅在《譯了 <工人綏惠略夫> 之 后》中論述《賽寧》的部分所說的——“賽寧的言行全表明人生的目的只在 于獲得個(gè)人的幸福與歡娛，此外生活上的欲求，全是虛偽" ——為根據(jù)。中 井政喜在《關(guān)于魯迅的“個(gè)人的無治主義" 的一個(gè)見解》一文中，對(duì)拙著的 這一論斷及諸氏關(guān)于這一部分的看法提出了批評(píng)性的意見： “我基本上把 《兩地書·二四》原信中的‘個(gè)人的無治主義’作為表明了綏惠略夫式的心情 與生存方式來解釋?？墒牵绻麣v史地審視魯迅的內(nèi)部世界，那么，就不能 否認(rèn)，作為‘個(gè)人的無治主義’的另一個(gè)側(cè)面——賽寧式的生存方式——的 變形，噴泉一樣噴出的‘虛無的’‘個(gè)人主義’在魯迅身上的存在o" 本文受惠于該論文精細(xì)的研究與江坂所譯的比拉爾特的《 <革命的故事> 序》。 這次所參考的關(guān)于魯迅與阿爾志跋綏夫的關(guān)系的論文，除了上述野村、 中井的兩篇之外，還有： 中井政喜《魯迅與 <工人綏惠略夫) 的相逢》上、下，《野草》23、24， 1 9 7 9 年 o附 錄 頹 敗 韓長經(jīng)《從魯迅與阿爾志跋綏夫的關(guān)系談魯迅前期思想的一個(gè)問題》， 下 去 《魯迅與俄羅斯古典文學(xué)》，上海文藝出版社，1 981 年版。 的 。司 王富仁《魯迅前期小說與俄羅斯文學(xué)》 (陜西人民出版社，1983 年版) 進(jìn) 化 第五章《魯迅前期小說與阿爾志跋綏夫》o 論 【L===j 汪暉《魯迅前期的思想、創(chuàng)作與阿爾志跋綏夫》，《中國社會(huì)科學(xué)院研究 生院學(xué)報(bào)》，1986 年 5 期o ⑧ 郁達(dá)夫《回憶魯迅》 (1939 年)，據(jù)《郁達(dá)夫文集》4，三聯(lián)書店香 港分店、花城出版社 ，1 982 年版o ⑨ 陳漱渝《東有啟 明 西有長庚——魯迅和周作人失和前后》 (收 《魯迅史實(shí)求真錄》，湖南文藝出版社，1 987 年版) 所介紹的保存于魯迅博物 館的章川“島談話記錄o ⑩⑧ 許廣平《魯迅和青年們》，《欣慰的紀(jì)念》，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 1 年版 o ⑩ 俞芳《封建婚姻的犧牲者——魯迅先生和朱夫人》，《我記憶中的魯 迅先生》，浙江人民出版社 ，198 1 年版o ⑥ 許壽裳《亡友魯迅印象記》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7 年版 ) 17《西 三條胡同住屋》o ⑩ 中島長文《梟聲——朱安與魯迅》 【《文學(xué)》1 987 年 8 月 ) 指出： “思想與制度對(duì)于人……有時(shí)也 以愛者的面貌表現(xiàn) 出來 ，魯迅 的場合就正是 這樣。舊式婚姻這種社會(huì)制度——可以叫家族制度 ，就是 以愛者、即母親的 面貌出現(xiàn)的o" ⑩ 坂本幸男、巖本裕譯注《法華經(jīng)》上，巖波文庫，1 980 年版o ⑩ 王得后《 (兩地書) 研究》【天津人民出版社，1 982 年版) 乙編《魯 迅與景宋的通信 <兩地書) 讀后記》三《相依為命、離則兩傷》o ⑩ 拙著《魯迅—— 為了花而甘當(dāng)腐草》七《北京之二》，未列舉根據(jù) 而作了如此論述。其根據(jù)與《傷逝》的解釋相關(guān)。我認(rèn)為，到這篇小說寫成 的 10 月，他們相互間已有了愛情的確認(rèn)。又據(jù)陳漱渝《血的蒸氣 真的聲 音——許廣平三篇遺稿讀后》 (收入《魯迅史實(shí)求真錄》)，許廣平曾對(duì)在影 片中扮演許廣平的于藍(lán)說 ，她與魯迅的感情上的質(zhì) 的變化發(fā)生在 1925 年 10 月 。。司 人 墜一 與 。司 鬼 ⑩ 本文對(duì)《死火》的理解，基本上與蔣荷貞、李秀貞《 (死火> 象征 【L一 意義新解》(《魯迅研究動(dòng)態(tài)》1 988 年 5 期) 的解釋一致。此前中國的諸論文 的 一般都把《死火》理解為“革命者" 的“斗爭精神" 的象征，與此相對(duì)，該 糾 論文第一次提出被壓抑的“愛情”的象征的看法。該論文的觀點(diǎn)概括如下： 葛 作品抒發(fā)的是作者思想中曾經(jīng)閃現(xiàn)的關(guān)于愛情的一些小感想。被“遺 棄" 在冰谷中凍滅了的“死火" 經(jīng)“溫?zé)帷焙蟆绑@醒"、“燃燒"，其象征的意 義是被壓抑、扼殺、“死滅" 了的愛情在一定條件下的復(fù)生o“死火" 出冰谷 時(shí)的猶豫，便是在愛情問題上的顧慮和思想矛盾的折光反映。 我自身也逐漸獲得了這種認(rèn)識(shí)，讀了蔣、李二氏的論文，立刻喚起了共 鳴。只是我在“頹敗下去的‘進(jìn)化論’’的主題之下，嘗試地提出了我 自己 的論述 o ⑩ 魯迅博物館魯迅研究室編《魯迅年譜》二 (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3 年版 ) 1 925 年 3 月 1 8 日項(xiàng)下o ⑩ 謝德銑《周建人評(píng)傳》 (重慶出版社，1 99 1 年版 ) 所收《周建人年 譜簡編》。 ⑧ 周建人《魯迅和周作人》，《新文學(xué)史料》，1 983 年第 4 期o ⑨ 道端良秀《佛教與儒教倫理—— 中國佛教中的孝的問題》 (平樂寺 書店，1968 年版) 七《在中國形成的孝經(jīng)典》?！陡改付髦亟?jīng)》的文本據(jù)石田 瑞磨《民眾經(jīng)典》(“佛教經(jīng)典選" 12 ，筑摩書房，1 986 年版)。 ② 父母之恩分十條闡述，其中包含“為造惡業(yè)" 之恩的是流行本o ① 關(guān)于《頹敗線的顫動(dòng)》，我曾在下列文章中概括性地論及，觀點(diǎn)與 本文論旨基本一致，也有的地方采用舊作，但這次做了大幅度的增訂o 《魯迅論斷章——頹敗的“進(jìn)化論"》，《中國研究》1 28 ，1 98 1 年o 《魯迅——為了花而甘當(dāng)腐草》七《北京之二》o ⑧ 本文參考的關(guān)于《野草》的專著列舉如下： 衛(wèi)俊秀《魯迅 <野草) 探索》，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7 年版。 李何林《魯迅 <野草> 注解》，陜西人民出版社，1 973 年第 1 版，1981 年第 3 版。 閔抗生《地獄邊沿的小花——魯迅散文詩初探》，陜西人 民出版社， 198 1 年版 o附 錄 頹 敗 許杰《 <野草> 詮釋》，百花文藝出版社，1 981 年版。 下 去 李國濤《 <野草) 藝術(shù)談》，山西人民出版社，1 982 年版。 的 。司 孫玉石《 <野草> 研究》，中國社會(huì)科學(xué)出版社，1982 年版。 進(jìn) 化 石尚文、鄧忠強(qiáng)《 <野草> 淺析》，長江文藝出版社，1982 年版。 論 lk— 揚(yáng)州師范學(xué)院中文系現(xiàn)代文學(xué)教研室編著《 <野草) 賞析》，福建人民出 版社 ，1 982 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