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維特根斯坦的侄子:一場友誼(2)

維特根斯坦的侄子 作者:托馬斯·伯恩哈德


住進赫爾曼病房的頭幾周里,我也一再觀察,發(fā)現(xiàn)正是薩爾策教授實施過手術(shù)的患者,沒有通過手術(shù)保住生命,也許可以說,這是這位享譽世界的教授走背字的時段,在這期間我自然對他感到恐懼,所以就決定讓那位家住林區(qū)的主治大夫施行手術(shù)。今天看來,這一決定毫無疑問是幸運和明智的舉措。但是如此這般的揣測是沒有用處的。我每周至少一次,盡管開始時只是通過門縫看到他,可是我的朋友保爾,在住進路德維希病房后的數(shù)月中,竟一次也沒有見到過薩爾策教授,而這位說到底是他的舅舅,如我了解,薩爾策教授是知道他的外甥住在路德維希病房里的,我當時想,從赫爾曼病房到路德維希病房的幾步路,對薩爾策教授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妨礙薩爾策教授造訪他外甥保爾的理由不得而知,也許有非同小可的緣故,也許只不過懶得動彈,不愿意多走幾步路去看望外甥罷了。

我第一次住進赫爾曼病房期間,保爾已多次被送進路德維希病房。在我這位朋友一生的最后二十年中,每年至少兩次,總是突然發(fā)病,而且每次發(fā)病的情形都很可怕,不得不送進施泰因霍夫精神病院,隨著時間的推移,兩次住院的間隔越來越短,也經(jīng)常被送進林茨附近那家名為瓦格鈉-約雷克的醫(yī)院,他是在上奧地利州特勞恩湖畔出生和長大成人的,直至他去世,在一向?qū)儆诰S特根斯坦家族的一處舊農(nóng)舍里享有居住權(quán),一旦他在這里發(fā)病,就被送到上面提及的那家位于林茨附近的醫(yī)院。他很早就患上了這只能認為是一種所謂精神病的疾病,大約是在他三十五歲的時候,他本人很少談及此事,但從我所知道的關(guān)于我的朋友保爾的一切,不難對他如何患上所謂精神病有個粗略的了解。保爾在孩童時期,體內(nèi)就埋伏下所謂精神病的種子,一種從未精確界定的疾病。甚至可以說他就是作為一個精神有毛病的嬰兒出生到這個世上的,就患有了那種后來控制、左右了保爾一生的所謂精神疾病。直到他去世這種精神疾患一直伴隨著他,成為他生命中自然而然的事情,如同其他人不為這種病所折磨度過一生一樣。他的所謂精神病的治療過程,充分證明了醫(yī)生和醫(yī)學的無能為力,令人極其沮喪。醫(yī)生和醫(yī)學的無能為力還表現(xiàn)在,總是給保爾患的所謂精神病冠以種種令人極為不安的名稱,當然從未有過正確的稱謂,因為他們沒有頭腦,行醫(yī)乏術(shù),他們關(guān)于我朋友的所謂精神病的種種稱謂,到頭來總是錯誤的,或者甚至于是荒謬的,結(jié)果總是一個取代另一個,那情形著實令人汗顏和沮喪。那些所謂心理醫(yī)生診斷我朋友的疾病時,一次說是他患的是這種病,另一次又說是那種病,就是沒有勇氣承認,他們事實上對這個病和對所有其它疾病一樣,都不能給出正確的稱謂,只有錯誤的,總是讓人感到迷惑不解的名稱,因為歸根到底,他們?nèi)缤渌嗅t(yī)生一樣,至少通過總是給疾病以錯誤名稱讓自己感到輕松和舒適,可這輕松和舒適無異于謀害患者的性命。他們?nèi)魏螘r候都把“狂躁”,都把“抑郁”這樣的詞兒掛在嘴上,每次又都總是錯誤的。無論什么時候他們(如同一切其他醫(yī)生!)都使用某一個科學名詞來掩飾自己的無能,以求得保護自己(而不是患者?。?,像一切其他醫(yī)生一樣,治療保爾的醫(yī)生們也以拉丁語打掩護,逐漸在他們自己和他們的患者中間建立起一道不可逾越、不可穿透的大墻,他們的前人多個世紀以來,僅僅為了隱瞞他們醫(yī)術(shù)低下、掩飾他們的江湖騙術(shù)也是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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