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聽,就放聲長哭:兒啊,娘真的米有(沒有)做任何對不起黨和政府的事,真的米有(沒有)丟社會主義的臉,娘是冤枉的?。?/p>
我立馬臉紅心跳,慌張起來,我本是悄悄來的,娘這放聲一哭,讓人聽到看到了怎么辦?好多學生吃完晚飯會往公社這邊散步呢!
我立刻變了臉,厲聲呵斥娘:你犯了罪,還有臉哭?你怕我的老師和同學不曉得你被抓起來了?
娘像做錯事的孩子,立刻咬住嘴唇,極力不讓哭聲從嘴里傳出來。嘴角咬出了淡淡的血。
我說,娘,做錯了就跟政府老實交代吧,毛主席說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娘委屈而乞求地看著我,兒??!娘真的米(們)做錯,娘是被生活所逼,娘都是為了你啊。
我說,你不要口口聲聲是為了我,我米有(沒有)喊你流竄、犯罪。
正說時,孔慶良大叔走過來了,孔慶良大叔見我這樣說娘,變了臉厲聲呵斥:你娘被抓,就是因為你!不盤你和你妹妹讀書,你娘會癱瘓?你不拼命讀書,你娘會被抓起來?你娘不是為你還是為哪個?你這個米有(沒有)良心的,再這樣對你娘,我把你抓起來!
我膽怯地低下頭嘟嚕,我娘米(沒)錯,你抓我娘搞什么?
娘趕忙擦了淚水替我圓場,大叔,學明小,不懂事,你莫吼他。
孔慶良大叔瞪著我說,死到你學校去,莫到這里漚你娘,不曉得你哪門(怎么)讀書的?書都讀到牛屁眼里去了!
娘說,我學明成績好,全校第一。
孔慶良大叔不屑一顧地,全校第一有什么用?連娘都不孝順,全縣第一都米有用!死轉去!
見我還不動,孔慶良大叔又說,把你的飯菜都端轉去!你娘這里有我,餓不死的!
嚴厲的眼神和表情,使我不寒而栗。
我趕忙端了碗筷,往學校跑。
本來我就怕帶了槍的孔慶良大叔,有了這頓兇,我更像老鼠見到貓。
娘在公社關了一天,就放了出來。當孔慶良大叔把電話打回大隊(村)時,作為大隊支部書記的大嬸娘把他一頓臭罵,你哈(瞎)眼睛了!亂抓人!學明他娘是什么人你還不曉得?你快把她放了!無緣無故地抓一個孤兒寡母,你讓我以后哪門做人?你不放,以后就不要死轉來!
大嬸娘是孔慶良大叔的妻子,又是大隊負責人,她的話,當然取決定性作用。因為,社員是好是壞,大隊支部書記最清楚。
娘被抓的消息,還是在學校很快傳開了。紙里包不住火。彭學明是學校盡人皆知的名人。彭學明的娘被作為流竄犯抓起來,當然會成為學校爆炸性新聞。只是彭學明以為別人不知道。
娘剛放出來的第二天。晚自習。我班一個叫王自澤的同學突然站起來說,同學們,我今天有一個驚人的消息,我要檢舉揭發(fā)!
同學們問什么消息,要檢舉揭發(fā)哪個。
王自澤指著我,彭學明!彭學明的娘是流竄犯!彭學明的娘被公社抓起來了!
同學們驚訝的目光和驚訝的噓聲,立刻像萬把利劍匯聚一起,直刺胸口,前所未有的恥辱,有如萬把利箭,穿透我心。我在學校贏來的所有榮耀,所有尊嚴,和所有敬意,此刻都因為他的“檢舉揭發(fā)”和“道破天機”而煙消云散,付之東流。
我先是驚慌失措地看著大家,貌似辯解求助。
后驚慌失措地低頭逃避,想找個地孔鉆進去。
最后就有一團怒火直沖胸膛。
我憤怒地站起來,咬牙切齒地指著王自澤扔過去一個炸雷:
王自澤!你個狗日的!我日你娘!
王自澤也大喊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