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子卿炮班已經(jīng)在炮后集合，準備撤出陣地，傳來師長命令，“五連二班不要撤出，再射三發(fā)。”令所有人詫異的是，依然三炮三中，靶標被打成了篩子。“給他們記功。”黑臉師長依然黑著臉說，“把那個馮子卿叫來見我。”

馮子卿跑步來見師長，師長黑著臉說：“馮子卿，再給你三發(fā)炮彈，你還能命中嗎？”

“報告師長，沒問題。”

“嘿，你小子真敢吹牛。來來來，坐下。”師長指著旁邊的椅子。“說說，你小子哪里來的底氣。”

馮子卿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說：“師長，操作條例上的有些東西要改一下。你看，要打準目標，在操作上有兩個關(guān)鍵因素，第一，距離測量要精確。一百毫米高炮按照條例規(guī)定是炮長目測目標距離，人眼能測多準？幾千米的目標，差千分之一都無法命中，我是聽左右兩側(cè)為小炮測距的測距機手報距來判斷距離的。反正三個靶標都是同時啟動的，速度也差不多，所以我的距離判斷準確。”

師長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卻也壓低了聲音說：“這可是違反條例呀，唉，你這有點投機取巧嘛，戰(zhàn)場上還能給你配測距機？”

“所以條例要改呀，師長。三七、五七炮能配測距機，一百毫米炮為什么不能配，它的射程最遠，光憑目測不行，戰(zhàn)場上要以殺傷敵人為主要目標嘛。”

“第二個關(guān)鍵因素呢？”

“我讓瞄準手提前固定擊發(fā)點，他不是像條例規(guī)定的那樣始終跟蹤目標，而是稍稍提前固定下來，等待目標進入，只要目標一壓上瞄準鏡的十字，他就擊發(fā)，這樣四炮手實際早早就調(diào)準了炮身的俯仰角度。你想想，他同瞄準手的協(xié)同全靠那兩個細如針尖的指針，差之毫厘都不行，如果按教材，他是在不停的調(diào)整中，難度太大了。”

“還是違反操作條例。唉！本來想給你記功，看來不行了，人家會說你弄虛作假。不過，你是個誠實的人。實事求是，難呀。”師長嘆了口氣，又笑了起來，值班參謀后來告訴馮子卿，這是他第一次見師長笑。

馮子卿在搖曳的炮車中回想這一幕幕，他甜蜜地笑了，他喜歡部隊這一切，雖然艱苦，卻是生活的體驗，在這里他得到精神的滿足。馮子卿看看身邊的戰(zhàn)友，一個個沉沉地進了夢鄉(xiāng)，兩個裝填手鋪了一個大衣，合蓋一個大衣，擠來擠去，那個小個子被擠了出來。馮子卿苦笑了一下，脫下大衣蓋在小個子裝填手的身上。這小子傻大膽，實彈射擊時耳朵里沒塞棉花，炮聲一響，他又控制不住緊咬牙關(guān)，后來一直聽力下降，直到一個星期前，馮子卿從他左耳里掏出一大塊血痂，他的聽力才逐漸恢復。馮子卿再看看那個大個子的裝填手，心中涌起一陣復雜的感覺，這個叫劉金生的光頭漢子，城市兵，在家是獨子，才十九歲。大概在家里嬌生慣養(yǎng)，到部隊又懶又饞，加上平日里好狠斗勇，得罪了不少人，在連隊里處境孤獨，而他也索性破罐破摔。實彈射擊結(jié)束后，馮子卿炮班聲威大震，他主動要求調(diào)到馮子卿班。連長指導員找到馮子卿說：“你剛?cè)肓它h，又是軍區(qū)學毛著積極分子，幫助落后戰(zhàn)士，帶個頭吧。”馮子卿苦笑一下同意了。但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倒對這個人有些新的認識，他發(fā)現(xiàn)劉金生盡管懶一些滑一些，但卻有著積極上進的要求。他的虛榮心很強，容不得別人的批評和歧視，這也是他表面上看起來好狠斗勇的原因之一。在這一段的接觸中，劉金生不止一次地提到當五好戰(zhàn)士和入黨的話題。“還是要求上進的嘛，這次到了前線，好好同他談?wù)劇?rdquo;馮子卿想著，一邊把劉金生滑下肩頭的大衣給他往上提一提，掖在他的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