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河到漢水,再從漢水到長江,這一路全是順流而下。方冀在襄陽、武漢各換了一次船,船愈換愈大,在順流中平穩(wěn)地欣賞東去大江的兩岸景色,雄奇秀麗兼而有之,美不勝收,方冀直看得目不暇給。
這一路行船每次靠岸,方冀都登岸尋找適當(dāng)?shù)牡攸c,用明教的秘密符號留下他的行蹤,這種秘記只有明教核心人物識得,如今明教高手遭消滅殆盡,留給傅翔看最是安全。但在方冀心里,卻期望這次進(jìn)京能快去早歸,最好傅翔永遠(yuǎn)不需看到這些秘密口訊。
船到京城時,便在三汊河口靠岸。方冀花銀子雇了一條竹篷船,沿秦淮河駛到城南聚寶門,正好趕上關(guān)城門前一個時辰。
方冀整了整行囊,從囊中摸出一物,在嘴臉上一抹,頷下便多了一部尺把長的花白胡子。進(jìn)城門后,沿南門大街走到花市,過了大功坊,就在府東街角落上找到一家“賓悅客棧”,要了一間清靜的上房,打發(fā)小二一些碎銀,命他準(zhǔn)備紙筆墨硯。
洗梳完畢,喝了兩杯熱茶,方冀就閉門鋪紙,提筆振腕疾書起來。這一路來,他不斷思索在南河船上那采藥老李所說的事情,方冀醫(yī)藥知識深厚,兼之在神農(nóng)架山上遍試各草,對那三重瓣的異種木槿花知之甚詳,只是絕未料到這“三迭白”竟然有麻醉的長效。他一路上一面琢磨這異花已知的導(dǎo)氣功能,如何能抑制生命元氣,使其運行趨于至微極緩之道理;一面則思考方劑成藥之君臣佐使及施方之道,到此時胸中已有成竹。他振筆直書,一口氣寫完三張素紙方才停筆。
方冀捧著三張紙重讀數(shù)遍,又修改了十幾處的文字,漸覺所書略能盡意。這三頁紙既有藥性之述,藥理之探,又有方劑之詳,可說是自己別具創(chuàng)意之作,墨干之后小心翼翼折好藏在懷中,心想回到神農(nóng)架后,就要加附在《方冀藥典》之后。
等到收拾好筆墨,窗外天色已暗,正是華燈初上之時。方冀緩步走出客棧,從府東街口望去,“應(yīng)天府”雜立于四周繁華的街市中,完全顯不出大官府的氣勢。方冀心想:“南京既是帝宮所在,應(yīng)天府便顯不出什么威風(fēng)了,若要像北宋的開封府那樣,除非應(yīng)天府也能出一個像包拯的府尹?!?/p>
方冀踱到應(yīng)天府外,轉(zhuǎn)到東邊人聲嘈雜之處,他站在墻邊,背著手看熱鬧,也沒見他有什么動作,等他離開時,背后的青磚墻上多了一排古怪的白色符號。方冀看都不看,緩步踱入人叢之中。
他一個人慢慢逛到街角,在一個賣鹵味的小店中找到一張空桌坐下,叫了一壺白酒,切了一盤鹵味,慢慢吃將起來,心中卻在暗暗盤算:“憑我這模樣,便算碰上熟識的人,也未必就能認(rèn)出我來。我且慢慢喝他幾杯,待亥時到了,再去大中橋留下明教秘密口訊,就等那人循訊來找我了。”
他在應(yīng)天府墻角留下的符號,乃是明教最高層的通信秘語,十多年前明教高手在神農(nóng)架頂全體遇害,方冀是唯一幸免者,他將這秘密符號傳給了傅翔,世上只有他們兩人懂得這套暗語,此時他卻盤算著“那人循訊找來”,難道還有第三個人識得這明教秘語?
這時小鋪生意熱鬧起來,方冀一人占一張桌子,便有兩個短衣漢子走過來,哈腰道:“有擾你老,可容我倆擠一擠?”方冀道:“兩位請便。”那兩人拉條長凳,就在方冀對面坐下,向店家要了酒菜,又要了兩大碗米飯,便唏哩呼嚕吃將起來。
方冀見這兩個漢子進(jìn)來時,一人背上掮了個木箱,一人提了個長形布包,看上去像是兩個工匠。二人顯是有些餓了,兩盤菜片刻之間便一掃而空,便將菜汁澆在飯上,幾大口就扒得大碗底朝天,兩人抓起酒來對干了一杯,這才打個嗝,露出滿意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