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長得不怎么樣,又沒有女朋友,又沒有錢,頭腦也不是頂好,跟我一樣什么都沒有,什么都差,卻活得海闊天空,我非常佩服你這一點?!?/p>
阿基非常誠懇地說明了原因,我恍然大悟。心想必須給阿基這種認知來個近似革命的戲劇性大改造。但是他很快攤開樂譜,發(fā)出“磅”的聲音,似乎在腦里敲響了銅鑼。看著他那個樣子,我什么都不想說了,結(jié)果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機會為自己辯解。
這樣的阿基竟然墜入了情網(wǎng)!
這豈不是可以當成“鴨川某重大事件”登上報紙的事嗎?
“你、你幾時有了那樣的對象?”我驚訝地問。
阿基陰沉簡短地說:“從上個月開始?!?/p>
我不禁高聲歡呼:“喔!”
阿基卻擺出憂郁的蛤蟆臉低聲說:“可是,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咦?”
“我的戀情今天早上結(jié)束了。”
阿基的戀愛發(fā)生在車內(nèi)。從大阪通車上學時,阿基在擠滿學生和上班族的車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她。我問他什么時候開始搭電車上學了,他說春天就開始從大阪老家通車上學了。
阿基喜歡的女生就讀同志社大學隔壁的女子高中,我們都把那里的女生稱為“同女”。阿基說,看到搭上同一班電車的她,剎那間,他“知道了戀愛這兩個字的所有意義”。我插嘴說那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那小子很認真地抗議說:“不要用那么輕薄的話來形容?!?/p>
“她長得很秀氣,額頭很漂亮?!?/p>
阿基摸著自己近似長方形的窄額頭,再三強調(diào)對方的額頭有多美麗,從頭到尾就只說到額頭??磥恚⒒鶎θ说念~頭有特別強烈的感情。我覺得他在意的部位很奇怪,不過我自己也沒什么資格說他,所以默默聽著他說。
“為什么結(jié)束了?對方有男朋友嗎?”
“不知道?!?/p>
“那么為什么結(jié)束了?”
“我向她表白了?!?/p>
“什么!”我不由得大叫起來:“你、你向她表白了?在哪?”
“當然是在電車上啊。”
阿基兇巴巴地瞪著我,只差沒說“這還用問嗎”。
他的話令我驚嘆,因為我做夢也想不到他做得出那么勇敢的事。不過仔細想想,他平常就是那種精力過剩的男生,把那樣的精力全部投注在戀愛這塊未知的地方,也不足為奇。
“那么,你是表白后被拒絕了?”
我像景仰從戰(zhàn)地凱旋歸來的士兵般看著他那張憂郁的蛤蟆臉,我覺得那是我即使倒立,甚或從清水舞臺倒吊下來,也抖不出來的勇氣。
“你什么時候表白的?”
“昨天。”
“那么,是今天早上才被拒絕的?”
阿基默默點著頭,我克制想緊緊擁抱他的沖動,打從心底同情他、稱贊他。
“很難過、很難過吧?可是你已經(jīng)盡力了,你做得很好,我以你為榮?!?/p>
我不知道我說的話阿基有沒有在聽,他使性子似的拔起腳邊的小草,扔向半空中。我看著他肌肉結(jié)實的粗壯手指的動作,明知他現(xiàn)在一定情緒低落,卻又很想多問他一些關(guān)于表白的事。
“那、那么,你是怎么表白的?”
“我交給了她?!?/p>
“交給了她?情書嗎?”
阿基緩緩搖了搖頭。
“我把我正在看的詩集撕下一頁給她?!?/p>
“咦?”我失聲驚叫?!氨?,你剛說你給了她什么?”
“我從濟慈詩集撕下一頁,放在她膝上,請她看詩?!卑⒒致暣謿獾卣f。
“……然后呢?”
“今天早上我問她看了沒有,她冷冷地回我說那種東西她才看不懂呢,完全拒絕了我。”阿基頹喪地嘆了口大氣。
“呃……你是說你給了她詩集其中一頁?”
“沒錯?!?/p>
“是你常常在我房間看的那種詩嗎?”
“是啊?!?/p>
我默默看著阿基片刻后又問他:“你現(xiàn)在帶著那本詩集嗎?”
阿基點點頭說:“嗯。”他把草地上的書包拉過來,從里面拿出一本老舊的書。
“我把這里撕給了她?!?/p>
阿基打開書,翻到硬撕下來的地方給我看。
“喂,阿基……可否容我說句話?”
“什么話?”
“這全都是英文?。 ?/p>
“那又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