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電梯間，他站在她后面，離得不遠不近，雖然還覺得拘束，有些喘不出氣的樣子，內心卻是釋然的，總的感覺比剛才上來時好多了，她也有近似的感受，這可能和剛才的幾句對話有關，還可能和她的新打扮有關。

出了電梯，他突然問：“東西帶了沒有？”

她說：“郵票嗎？帶了！”

吃完飯，就打的去了葉阿姨家，看上去赤手空拳，沒帶什么禮物，其實是帶了的?！度珖胶右黄t》，葉阿姨的集郵冊里只有一枚，巴蘭蘭的坤包里有四枚，而且是完整無損的四方聯(lián)，是一個教育局副局長從某中學教師手里弄來的。這枚郵票的珍貴之處是“錯誤”，一幅全國地圖唯獨缺了臺灣，多么值錢的一個錯誤?。∑浯问?，流入民間的數(shù)量極少，剛開始發(fā)行就被發(fā)現(xiàn)，于是緊急追回，然而，K 省裴城市第三中學的某個老教師手里竟然就有四枚，而且是珍貴程度不可估量的四方聯(lián)。

敲門進去后，葉阿姨像急于得到禮物的孩子一樣，不等巴蘭蘭和魏卓然坐穩(wěn)屁股就說：“蘭蘭，快拿出來讓我看看！”出發(fā)前，巴蘭蘭已經(jīng)預先告訴了葉阿姨。巴蘭蘭從容淡定地從包里取出一本三十六開的集郵冊，雙手遞給葉阿姨，葉阿姨接在手上，似乎不敢打開，靜了幾秒鐘才謹慎地翻開封面，再翻開扉頁，然后，目光就停下了：全國山河一片紅，四方聯(lián)，沒有任何殘損，安臥在薄薄的膜下面，散發(fā)出樸素的近乎冰冷的光芒。“親愛的蘭蘭，你太偉大了！”葉阿姨給了巴蘭蘭一個擁抱。巴蘭蘭說：“是我們魏市長的功勞！”魏卓然紅著臉，聲音幾乎在打顫：“不成敬意，不成敬意。”葉阿姨說：“魏市長，恭喜你，馬上就要成為真正的市長啦。”魏卓然的身姿十分忸怩，急中出錯，說：“謝謝葉阿姨！”葉阿姨說：“你可不能叫我葉阿姨，你可以叫我……葉老師！”魏卓然額頭明顯冒出了汗，說：“葉老師，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謝您。”葉阿姨舉著手中的小集郵冊，說：“這么好的東西給我了，還謙虛。”魏卓然吶吶難言，葉阿姨笑著說：“好好干，我只要求你兩樣，一是別給你們書記丟臉，二是照顧好我干女兒。”魏卓然說：“一定一定。”

事先有約，書記要和魏卓然見個面，結果卻沒見著，葉阿姨說：“本來在家等你們，突然有急事，出門了。沒事，回K 省見吧。”

回到北京飯店，巴蘭蘭說：“你早點休息，我去看個朋友。”其實，巴蘭蘭只是想獨自呆一會兒。勞累和厭倦的老毛病又犯了，幾乎覺得喘不出氣來，和葉阿姨前后說了不到十句話，卻像是打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zhàn)爭。尤其是看到了魏卓然在葉阿姨面前的寒磣樣，甚至是愚相，真的令她心情很差！她其實見過太多這個德性的官員，官大一級壓死人，絕對如此，下級官員見了上級官員，百分之百都是這個姿勢，再有骨氣的官員，都不例外。一瞬間就變成無知的小學生了，一瞬間就將滿臉傲氣換成木刻般的愚相。同樣的一張臉，前后竟有天壤之別。其根源也是不言而喻，官員都是自上而下一級一級任命下來的，于是媚上欺下就是人性的普遍弱點了。為官不易，倒真的不是一句平常的感嘆。而魏卓然，一個小城市的副市長，在省委書記的夫人面前露出忸怩姿態(tài)，原本是太正常的事情，巴蘭蘭卻如此難受，可能是因為她對他，似乎有些私心了，尤其是近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