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夠居安思危,不那么盲目地沉浸在崇光迷人的目光里,那么我只需要輕輕地轉(zhuǎn)過頭,甚至只需要微微地側(cè)一下視線,我就能看見此刻我斜后方,目瞪口呆的唐宛如。
9點47分,設(shè)在公司上一個樓層的攝影棚里面人聲鼎沸。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已經(jīng)到齊了,而且還有很多不相關(guān)的工作人員,他們都是沖著美貌驚人的陸燒來的。因為今天拍的是一家做運動品牌廠商今夏的泳裝系列,陸燒穿泳褲的樣子,足以值得任何女性以及一部分護照上寫著“男性”的女性找各種理由賴在這個攝影棚里不走,我打賭,就算你讓他們拿著抹布跪在地上擦水泥,他們也是愿意的。
而此刻陸燒已經(jīng)換好泳褲,裹著浴巾坐在一邊的沙發(fā)上等待著。一個身材和他差不多的人,坐在布景前攝影師指定的位置,代替著陸燒開始測光。
所有人都等著走廊里打電話的顧里進來之后,就可以開始了。顧里是這場拍攝的監(jiān)督。她從財務(wù)總監(jiān)跳到廣告總監(jiān),似乎看起來非常順利,毫無隔行如隔山的痛苦,我甚至前幾天聽到她在和廣告部的人開會,聊的話題是不同的攝影師他們用光的習(xí)慣及差別,以及分別適合什么品牌的企業(yè)文化和歷史。見了鬼了,顧里不是只會看數(shù)學(xué)公式和盈利模型的嗎?
我站在布景邊上,一邊數(shù)著衣架上掛著的樣衣,并且記錄下它們的拍照順序,一邊豎著耳朵聽著走廊外面顧里的動靜。不知道為什么,我早上一來就覺得她臉色不好,而且此刻她在走廊里,打電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吵架。這對顧里來說,太不正常了。
一會兒之后,顧里進來了。她走到門口,彎腰抄起一個大喇叭,放在嘴前,然后就仿佛一個妖怪一樣嘩啦嘩啦地噴射毒液:“在場的,男男女女,準(zhǔn)確地說是女女女女,你們給我聽著,除了廣告部昨天和我開會的幾個人,以及今天的日程表上列著名字的幾個助理,以及攝影師團隊的工作人員之外,其他的人,趕緊把你們的眼珠子從地上撿起來,塞回你們的眼眶里去,然后趕緊夾緊你們已經(jīng)翹起來的尾巴或者別的什么玩意兒,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否則……”顧里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如何才能致命一擊,“否則,我就打電話,讓宮洺下來?!?/p>
話音未落,一瞬間,烏泱泱的人就鳥獸散了,感覺像是顧里釋放了挪威海怪。
現(xiàn)場清凈之后,顧里轉(zhuǎn)身把喇叭往旁邊的椅子上一丟,然后踩著高跟鞋搖曳婀娜地走過來,她看了看我,得意揚揚,仿佛在炫耀她迅速清場的戰(zhàn)果,然后她又看了看坐在燈光下的陸燒,突然就沉默了。
那一個瞬間,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突然襲擊了我。仿佛不知道從什么地方突然躥出來一個幽靈,然后刺破了我的后背鉆了進去。
我心里陡然升起一種冰涼的恐懼,像被濕淋淋的章魚纏住了心臟。
我看著顧里,她盯著陸燒的目光一動不動,她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種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能理解的怪事般的表情,她的臉迅速地蒼白下去。她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目光直直的,也不說話,一秒,兩秒,三秒,四秒。我被她這種直定定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
四秒鐘之后,她瞳孔里閃爍顫動著的光芒突然熄滅,漆黑一片,仿佛被人拉滅的燈泡。
她兩眼一閉,瞬間失去知覺,朝身后直挺挺地仰面摔倒下去。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整個巨大的攝影棚里鴉雀無聲,無數(shù)盞高倍數(shù)的燈靜靜地照著地上一動不動的顧里,她的胸膛如湖面般安靜,已經(jīng)沒有起伏、沒有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