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臺爾說起話來有種上等階級講心里話時旁若無人、大聲嚷嚷的習(xí)慣,在外國度假的時候,曾經(jīng)不止一次弄得史邁利很尷尬,連忙搬出旅館,找個地方躲了起來。
“好家伙,那不是諜報大師他本人嗎!他們說你已經(jīng)到圣加倫修道院之類的地方,和僧侶們一起關(guān)起門來研讀中世紀(jì)的手稿了!請馬上向我坦白吧。我要知道你究竟在干些什么,一點(diǎn)不漏。你身體怎么樣?仍舊愛英國嗎?你那漂亮的太太好嗎?”他游移不定的目光在街上掃來掃去,最后落到史邁利腋下那冊包裝好的格里美爾斯豪森的著作上,“我敢打賭,這一定是你送給她的禮物。他們說你寵壞她了。”他放低聲音,可是仍舊震耳:“我說,你是不是又回來干老本行了?別告訴我這都不過是掩護(hù),喬治,是掩護(hù)嗎?”他尖尖的舌頭舔著他的小嘴巴的濕嘴唇,接著,像一條蛇一樣,又消失在嘴縫里了。
這樣,史邁利盡管責(zé)備自己太蠢,還是同意當(dāng)天晚上到他們兩人都是會員的曼徹斯特廣場上一家俱樂部去吃晚飯,這樣好不容易才把他打發(fā)掉。史邁利平時對那家俱樂部視為畏途,避之猶恐不及,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馬丁臺爾也是會員。到了晚上,他在白塔飯店吃的中飯仍飽飽的還沒有消化掉,因為他的律師是個從來不虧待自己的人,認(rèn)為只有一頓豐盛的美餐才能使喬治擺脫意氣消沉。馬丁臺爾根據(jù)另一種方式,得出了同樣的結(jié)論,于是有四小時之久,他們前面擺著史邁利不想吃的菜肴,交談著一些熟人的名字,好像他們是被人遺忘的足球隊員一樣。先是談到史邁利以前的導(dǎo)師杰比第:“我們的莫大損失,上帝保佑他?!瘪R丁臺爾喃喃地說,但是據(jù)史邁利所知,馬丁臺爾從來沒有見過杰比第。“唉,真是個行家,你說是不是?可以說,是個真正有才學(xué)的人?!苯又终f劍橋大學(xué)出身的法國中世紀(jì)專家菲爾?。骸罢嬗杏哪?!頭腦清楚,非常敏銳!”接著是東方語言學(xué)院出身的斯巴克,最后是斯蒂德·阿斯普萊。俱樂部就是他為了逃避羅迪·馬丁臺爾那樣的俗物而成立的。
“你知道,我認(rèn)識他可憐的兄弟。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dá)。心思都用到別的方面去了。”
史邁利就在酒意蒙眬之中聽著他這些廢話,嘴上還不時地附和著“是啊”、“不是”、“真可惜”、“沒有,他們一直沒有找到他”,有一次還使他臉紅了半天:“唉,別這么說,你過獎了?!弊詈?,馬丁臺爾終于談到了一些最近的事:權(quán)力的替換和史邁利的退隱。
不出所料,他從老總最后幾天的日子開始說起:“你的老上司,喬治,上帝保佑他,他是惟一能把自己的名字保密的人。當(dāng)然,對你是不保密的,他對你從來沒有隱瞞什么吧,是不是,喬治?他們說,史邁利和老總親如兄弟,一直到死都是這樣?!?/p>
“他們過獎了?!?/p>
“別急,喬治。你忘了我是個老鳥。你和老總就是那樣。”他胖乎乎的手做了一個象征結(jié)婚的動作,“這就是你給攆出來的原因,不用騙我,這就是比爾·海頓謀到你的差使的原因。這就是他,而不是你,當(dāng)上潘西·阿勒萊恩的助手的原因?!?/p>
“你要這樣說,我也沒有辦法,羅迪?!?/p>
“我要這樣說。我要說的還不止這些,還要多得多。”
馬丁臺爾俯身靠過來的時候,史邁利聞到了瓊佩理發(fā)店特有的一種刺鼻的香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