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云冷冷地說:“聽你的情況說明,還以為你是英雄。不過,我想你也知道,北樓坍塌現(xiàn)場已經清理出來,其中有一位名叫金樹的工程師,他的遺體伏身倒臥的位置距離安全地帶僅一步之遙!你是最后一名離開垮塌現(xiàn)場的救援人員,雖然你當時身上還背負著一位建筑工人,但你應當有能力救助金樹,為什么沒有施救?他離安全地帶最近,最容易施救!而且,你背出的那名工人的顱腦已被嚴重砸傷,送到醫(yī)院后沒能搶救過來!余滿江,我不得不問,你的施救理念是什么?你有沒有頭腦?為什么要舍棄最有生存希望的金樹不救?”
余滿江面無表情,他始終認真傾聽蔣云的質詢,偶爾點頭,有時自我搖頭,在蔣云等待良久后,起立,敬禮,“蔣副支隊長,這次處置行動,我有失誤,我愿意承擔責任。只要不讓我脫下這身警服,我愿意接受支隊的一切處罰!”
在場官兵被這話嚇了一跳。賀子勝滿懷疑惑:余滿江從來不是這種人!
蔣云對這個答案顯然不滿意,“有失誤?你承認有失誤就行?失誤究竟在哪里?余滿江,我一向認為你各方面素質過硬,支隊這次提拔營職領導干部,你是首一大隊大隊長的候選對象。但是,對于這次事故處理的情況,你如果不能給出一個滿意的答復,也就不要怪金梅同志有想法,認為你公報私仇,也不要怪群眾對消防部隊的救援有想法,認為消防員在救災解困時可以憑個人喜好選擇救與不救,或者先救哪一個、后救哪一個。我告訴你,這個問題大了!已經不是你脫不脫警服的問題,而是涉及到整個消防部隊的形象問題,工作理念問題!支隊將做出嚴肅認真的處理!”
余滿江坐下,深深吸一氣,然后說:“給根煙?!?/p>
蔣云扔給他一支哈德門,余滿江邊咳嗽邊抽,抽到煙蒂處,按熄,站起來說:“我沒話可說?!?/p>
蔣云倒沉得住氣,說:“你不說,這是自我放棄,調查組會做出結論的?!?/p>
按照調查組的指示,緊急召回正在探親的王偉主持中隊工作,余滿江則被勒令暫時停職反省。調查組也沒閑著,挨個找當日出警的戰(zhàn)士談話,并到現(xiàn)場調查走訪。
日子一天天過去,根據(jù)賀子勝的觀察,調查沒有多大進展,蔣云每次在中隊食堂進餐時,都擺出一副任重道遠的沉思模樣。余滿江明顯黑瘦了,形象開始朝余立颯靠近,但精神尚佳,看不出有思想包袱。
到第七天,賀子勝急得要命——調查組大概要打道回府下結論!得出這個判斷,是因為當天清晨蔣云走進食堂的第一句話是:“今天伙食開豐盛一點,咱們調查組最后一天待在你們中隊,得有歡送的氛圍。”邊說,邊有意識地瞥向在餐廳一角埋頭喝稀飯的余滿江。
余滿江猶若未聞,抓起一個白面饅頭大口大口往嘴里填。
吃完早餐開展業(yè)務訓練,賀子勝邊扛器材邊嘆氣,方平靠近他說:“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看你這幾天愁的?!?/p>
賀子勝說:“中隊長這件事背后肯定另有隱情。不過,如果他自己不肯說出來,我們再怎樣替他著急也是一根麻繩提豆腐,使不上勁!”
方平笑道:“我一直以為你跟中隊長感情深,沒想到明杰也一樣,這幾天呀,我瞧他每晚都睡不好覺,有時還說夢話?!?/p>
賀子勝說:“哦?他的夢話念叨些啥?有沒有罵我?”
“以前常罵,呵呵,不過最近沒有。昨天半夜我醒了,聽他嘴里不停地嘀咕,就湊近去聽,原來,他一直在嚷什么‘說不說,說不說’。”
賀子勝失聲笑道:“說不說?什么意思!”
方平也笑:“這小子,別是出警滅火時看上哪里的姑娘,犯上了單相思?!?/p>
賀子勝跟著笑,笑了兩聲,忽然做出個“停”的手勢,問:“老方,明杰那天也跟余中隊長出警的吧?”
“當然,他也被蔣副支隊長喊去談過話,這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賀子勝將器材就地一放,“走,找他去!”
孫明杰正在養(yǎng)護他的云梯車,為車的曲臂加潤滑油。賀子勝走過去,“明杰,余中隊長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