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勝點頭，“對，既不開口罵我，也不諷刺你。”

余滿江嘆息道：“這場火災，大概勾起了他的傷心事。”

賀子勝問：“什么傷心事？”

余滿江捧起碗，“咕嚕咕?！睂⒎奖忝鏈葌€底朝天，說道：“這件事，有機會由任老親口告訴你，可能更好?！边@時，村長捧來一碗剛剛泡好的方便面，余滿江將碗遞給賀子勝，“去，給任老送去，人是鐵，飯是鋼?！?/p>

三天三夜的調(diào)查，幾近不眠不休。5次勘查現(xiàn)場，相繼詢問200余名相關人員，饒是賀子勝年輕精力充沛，也覺得難以支撐。

開展調(diào)查的次日下午，起火部位確定在村長住宅。賀子勝有些了悟，說：“任老，我一直納悶，村長怎么會任由村民們胡鬧，原來是他心中有鬼！”

任老查看詢問筆錄，頭也不抬地說，“這是你的猜測，火災原因得叫證據(jù)說話。”

村長極為滑頭，面對先后兩次詢問，堅決不承認火災由自家住宅引起。任老不急，繼續(xù)勘查現(xiàn)場、調(diào)查取證。隨著調(diào)查的深入，當天鬧得最厲害的“鉆山豹”的身份被掀開，原來他是村長的表親。賀子勝愈加覺得心中有數(shù)。

第4天清晨，任老收網(wǎng)。他將分管安全的副鄉(xiāng)長、當?shù)毓才沙鏊窬?、村長和“鉆山豹”叫進村委會辦公室，由余滿江和賀子勝將勘查記錄、調(diào)查筆錄、痕跡物證一份份拿出，抽絲剝繭，逐條分析。

剛開始，村長翻著白眼強作鎮(zhèn)定，認為一把大火將一切燒得精光光，哪能有實質(zhì)證據(jù)。然而在證據(jù)鏈條面前，沒多久，他的雙腿不由打顫，不得不承認火災是自己亂扔煙頭引燃柴草造成，因為害怕承擔責任，于是掇捅“鉆山豹”鬧事，企圖蒙混過關。

案件調(diào)查清楚了，村長低垂腦袋在詢問筆錄上簽字畫押，旁聽的副鄉(xiāng)長萬分激動，握住任老的手不肯放，由衷贊嘆：“您讓我開了眼界，真是神人！”

任老淡然一笑，“查明火災原因，不過是事后諸葛亮。如果基層組織的火災防范工作做得更細致一些，村民的防火意識更強一點，能夠?qū)⑽萸拔莺蠖逊烹s草以及隨意亂扔煙頭火種的陋習改正，而且在發(fā)生火災后能夠及時報警，那么，這場火災不會發(fā)生，即使發(fā)生，也不會造成這樣巨大的損失。”

副鄉(xiāng)長感同身受，說道：“您說的有道理啊。在加強農(nóng)村火災防范、提高群眾消防意識方面，我們做的工作遠遠不夠?！?/p>

任老點頭，與副鄉(xiāng)長握手告別，走出村委會大門。余滿江推賀子勝一把，賀子勝醒悟，趕緊跟上。

此時已近深夜。郊外的天空格外藍，月華如練，將這片火燒后的殘垣斷壁溫柔籠罩。任老在殘垣斷壁中慢慢行走，賀子勝靜靜地跟著。

兩人一前一后，不知走了多長時間。忽然，任老彎下腰，在廢墟中刨弄，不一會兒，刨出一樣東西。

賀子勝湊上前，低聲問：“這是啥？”

任老把弄手中的東西，說：“一種鐵皮玩具，叫公雞啄米。你瞧，這一左一右兩只公雞，本來是紅色的，被煙熏成了黑色。”

賀子勝好奇地問：“這玩具怎么玩？”

“你瞧，兩只公雞間有道米槽，下面本來有繩子的，被燒掉了。你只要拉拉繩子，公雞就會一先一后地垂頭啄米?！比卫夏托慕庹f。

賀子勝發(fā)現(xiàn)，任老解說話時居然微笑起來，笑容溫和。這是賀子勝從未想到會在任老臉上出現(xiàn)的笑容。這笑容感染了賀子勝，只覺心頭柔軟，情不自禁現(xiàn)出笑容。

任老撫摸玩具，輕輕嘆息，說道：“我的女兒丫丫，從前最喜歡這個玩具?！?/p>

在這個有月無星的夜晚，任老向賀子勝講訴了十年前的往事。

那是他最為慘痛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