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日昌道:“其實(shí)心氣還有,就是更通透了?!?/p>
我默默想了很久,也明白了西日昌為何摘我面紗去見花重?;ㄖ匾蚓p聞失了南越王重用,而西日昌此舉即表明他不屑南越王行徑。
次日一早,西日昌攜我再訪花重,這次更好,花重直接請童子引我們?nèi)霑?,而他一?dòng)不動(dòng)伏在榻上,看似病情更重。西日昌面色微變,上前道:“花先生這是怎么了?”
花重苦笑道:“昨夜沒睡好罷了?!?/p>
西日昌凝視他片刻,沉聲道:“朕很少服人,今日花先生卻令朕敬佩。”
花重目中閃過奇光,卻嘆:“菊子尚何言哉?”
當(dāng)下,西日昌宣來蘇堂竹,卷花重于被褥,打包走了?;ㄖ氐膸孜皇倘诉@才知西日昌身份,一并被裝了馬車。
西日昌攜我回馬車后,長嘆不已。問他為何而嘆,他反問:“若名士花重被傳淹潭見我后病逝,你說我如何解釋?”
我一怔,若真如此,西日昌將百口莫辯。就算世人相信花重確實(shí)病故,但西日昌也脫不了干系。葉少游的這位名士友人著實(shí)了得,他分明有求于西日昌,卻不落下風(fēng)。最后花重嘴上道菊子還有什么話可說,其則褒了西日昌一把,還了帝皇顏面。西日昌能看懂他的用意,他已然是什么都不用說了。
花重比萬國維與西日昌的對話更深玄。幾日后,經(jīng)蘇堂竹一手調(diào)治,花重被請入了西日昌的馬車,我聽到了真正智士的言談,首句就石破天驚。
“花重蒙陛下恩治,知陛下并非舍仁黷武,因而大膽諫言,陛下當(dāng)歸還唐洲三城?!?/p>
要西日昌歸還唐洲三城,不啻為要豺狼吐出口中的肥肉,果然西日昌立刻變色,“先生可知你在說什么?”
我替花重暗捏把汗,花重卻云淡風(fēng)輕,仿佛述家常般,繼續(xù)道:“今四海將亂,三國相持變數(shù)莫測。陛下承父兄之業(yè),王霸一方,廣納賢良知人善用,唯缺一面旗幟?!?/p>
西日昌斂怒,正容以對,我便知花重說中了他的心事。
“這面旗幟名曰師出有名。但凡成大業(yè)者都講究名正言順,陛下繼承大杲帝位不正是明帝病重托后,兄亡弟及?”花重微微一笑。
西日明之死,從來都是大杲忌諱的話題,然而花重不僅當(dāng)著西日昌的面提了,還說得如此美妙。我默默跪坐一旁,心道,花重此人無須我為他擔(dān)憂。
西日昌親自為花重斟茶?;ㄖ刂x過,置茶案上,又道:“事求合理,功乃成,且用力少而功多。世人莫不奔命于仁義,唾棄強(qiáng)暴背德。陛下對貞武皇后情重,雖談不上仁義,卻也有情,要了唐洲三城則無情?!?/p>
“依先生言,朕該當(dāng)如何?”
花重淡然道:“貞武皇后原出西疆,本是黎族貴胄,陛下想要的應(yīng)是西疆。”
西疆太遠(yuǎn)了,要了也無用,但西日昌卻笑了。我心下再嘆,原來花重口中的西疆是代指西秦。
花重以平靜面容、細(xì)如涓水的語調(diào)道出了一幕比蠻申水災(zāi)更可怕的災(zāi)難。民心所向,眾望所歸,民心背離,眾叛親離。破壞要徹底,而破壞之重在于人心。西秦本就沒多少善名,就讓它再壞點(diǎn),壞到貪官污吏沆瀣一氣魚肉百姓。此消彼長,西秦失心,大杲則以當(dāng)世最強(qiáng)者的仁義之態(tài),收服人心,伺機(jī)后動(dòng)。
我聽后只覺冰冷,但花重最后道:“早晚的事,西秦不正并非一年半載。貞武皇后若在,她肯定洞透,黎族被屠正是西秦失信。”
我投他一眼,依然如初見的寧靜。
西日昌聽完后不露聲色,只道:“聽先生言,受益匪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