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紅道:“你的伙計知道什么,還是她們最清楚我口味。”多賞了娘姨幾個錢,催著她去了,自己掇了個湘妃竹的涼凳兒,坐在內(nèi)室門簾兒前面,跟裁縫張問東問西,論一回羅布莊的料子,又說一通繡坊的針線,云里霧里,直說到娘姨買了酸梅湯回來,沈菀的衣裳卻還沒有換好。
娘姨道:“沈姑娘不要也喝一碗?”倚紅只怕沈菀走不遠,故意道:“這丫頭就是這樣,換個衣裳比洗澡還慢。這樣熱的天,也不怕生痱子。”又東拉西扯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估摸著沈菀總該叫到車了,這才裝模作樣地向簾里喊了幾聲,見沒人應,故作不耐煩,命娘姨進去看。
娘姨推門進去,只見一面落地鏡子前堆著些衣料刀尺,哪里有半個人影?又見窗子大開,不禁驚惶起來,叫道:“沈姑娘不見了。”
倚紅笑道:“這話說得不清不楚,她又不是個玩意兒,什么叫不見了?”挑簾子進來,故作一驚,“剛才明明在里面換衣裳的,還跟我說過話兒的,怎么說沒就沒了?莫不是有人打劫?定是有人知道我們來,預先藏在這里,把菀兒打昏了搶走了。”
裁縫張也慌了,叫道:“我是老老實實做生意的人,姑娘們是我的老主顧,就是衣食父母,劫了你們于我有何好處?況且我原不知道姑娘要來,斷沒有預先藏個人在這里等著打劫的道理。”
倚紅道:“那就是剛才下轎的時候,有人看見我們進來,就從后窗里進來把菀兒劫走了。我聽說劫匪中有一種迷藥,隔著窗子吹進一點來就能把人迷昏,定是這樣。”
娘姨哭起來,嚷著要報官;龜奴要跳窗去追,倚紅生怕他追上沈菀,攔著哭道:“你知道他們往哪兒去了就亂追?況且憑你一個人,就是追上了又能怎樣?我這會兒怕得很,還不快送我回去,見了媽媽再商議怎么辦。”又指著裁縫張道,“你可不許亂走,這件事到底是怎樣,得官府里說了才做準。菀兒是在你的地方被人擄走的,說出去你也不干凈。”口口聲聲,只咬定沈菀是被人擄走的,哭鬧一回,方坐轎子回去。
一時間京城里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清音閣的一個紅倌人青天白日的被人打裁縫鋪子里使迷藥劫走了,自然也有人疑心是姑娘約了相好的,自己跳窗私奔了的,眾說紛紜,亂了好一陣子。
原來沈菀一心往禪院守靈,然而得了上次在明珠府門前受挫的教訓,知道不可硬闖。遂絞盡腦汁,想了一個方法,買通了常往清音閣送花來的孤老婆子勞媽媽,讓她給自己充當一個月的娘,又命她出去偷偷買一具棺材,再雇一輛車子在城外等候。
勞媽媽不解,擰頭甩角地問:“好端端的買棺材做什么?多不吉利!”
沈菀道:“你別問這些,只管照我吩咐去做。這里是一半定錢,事成之后我再給你另一半。記著棺材里多塞些磚石瓦塊,就像里面有個人的樣子就差不多了。”
勞媽媽笑道:“這人也分大小男女,高低胖瘦,重量都不一樣。你想讓里面裝個什么人?”
沈菀道:“我爹。”
勞媽媽一驚道:“你爹不是早死了?”
沈菀沒好氣道:“我娘還早死了呢?,F(xiàn)在不是假裝兒嗎?你就裝是我的娘,棺材里躺的就是我爹。你拾掇好了,讓車子在城門外等我,任誰問都不能說實話。若是你做得好,說不定用不上一個月,最多半個月就把事兒辦成了,我許你的錢一文不少就是。”
勞媽媽滿腹狐疑。然而俗話說的,“有錢能使鬼推磨”,沈菀打賞的銀兩頗為豐厚,且這差使雖然古怪,倒也并不難辦,遂應聲兒出來,雇車、裝車、買棺材,不消半日,俱已辦妥,遂將自家院門兒鎖了,略收拾幾件素凈衣裳,坐車出城來,且在二里溝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