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笑話也說明,那些大廠跟我們這個店沒有關系,我們的店,就是為那些小廠服務的。我們沒有錢,我們也不做品牌生意,我們不會做皮呀革呀鞋底呀這些大宗的生意,我們只能做做那些鞋雜,這些細小零碎的生意,一些質次而價廉的生意。
說起來,我老婆開店也算是熟門熟路,她最早在鞋廠時,雖然沒有做過鞋,但她在倉庫保管過鞋材,知道點做鞋的門道,知道什么是鞋的“正件”,什么是鞋的“輔件”,什么是“鞋雜鞋末”,知道開什么店賣什么東西容易上手。應該說我老婆還是做過“市場調查”的,她的“可行性研究”還是過關的。
但是,做鞋料生意光知道什么便宜、什么好做、哪里進貨還不行,還要有客源。溫州的鞋廠很多,但鞋料店也很多,如果說供大于求,鞋料店多于做鞋廠,十個罐子十三個蓋,那總有幾個蓋子是多余的,閑置的,所以,還要靠淵源、靠關系、靠人脈。我老婆剛開店時,靠游說、靠自然客、靠服務態(tài)度,但一段時間后她就知道了,這樣做是做不長的,是很難做的。那些廠家基本上都有自己固定的供家,我們要打破他們的舊秩序,建立自己的新秩序,讓他們把原來的關系舍棄掉,反過來再照顧我們的生意,真的像開天辟地一樣難。
于是,我老婆在做了幾個月生意之后,在嘗到了冷清和麻煩之后,決定要在店里請一個顧問——一個她在鞋廠時的老工友,她稱之為阿香姨的退休佬。
阿香姨大概六十多歲,老婆說,她有許多優(yōu)勢,她在工廠時做過皮鞋,熟知皮鞋的工藝流程;她老公生前也是做皮鞋的,曾在自己家里自產自銷;她原來就住在來福門一帶,鞋市上來往的鞋佬們都認識她;她的兒女也都在做鞋料生意,她對鞋料的行情一直就不曾生疏過……我曾經疑惑地問老婆,她在家里好好的,為什么要出來?。坷掀耪f,她寂寞呀,無聊哇。我又問,那她憑什么要幫你呀?老婆說,誰不想賺錢哪,我們給她的報酬誘人嘛。老婆又說出了阿香姨的秘密——她的子女在分配父親遺產時鬧了矛盾,大家都遷怒于她,所以,現在她和子女的關系很微妙;而阿香姨也不想依靠子女,也想自己攢點錢,又苦于獨木難支;這樣,老婆的橄欖枝一伸,她就答應出山了。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就是老婆說的報酬——看看店,搭搭話,不用投資,利潤對半分。這似乎很對一把年紀的阿香姨的設想。老婆把阿香姨分析得頭頭是道,自己的計劃又振振有詞,我也就隨她去了。這里我說明一下,我這人空講散講還可以,具體到生意的細枝末節(jié)我就沒有主意了,腦子就糨糊一樣。
阿香姨就這樣走馬上任來了。她往店里面一坐,好處馬上就顯現出來了。一是我老婆放心,把店交給阿香姨,就像交給自己的母親一樣;二是阿香姨對鞋料的了解,就像了解自己的身體一樣,什么東西都能說出個道道;還有就是,她坐在店里,我老婆就可以到處亂跑了,跑廠家聯絡感情,跑市場了解行情。生意的道理就是這樣,困則死,跑則活。最大的好處就是混淆視聽,混亂了面目。我老婆畢竟是初出茅廬,初涉鞋料,生意要么是廠家應急,臨時拿一點,要么是礙于她的熱情,勉強照顧一下,這樣的生意,步履相當地維艱。阿香姨坐在店里就不一樣了,她是老鞋料出身,她一亮相,給人的錯覺就是阿香姨老店新開。和她同時代的人見了,就會問,怎么啦阿香,你又開店啦。一些廠家見了,就會說,怎么來福門不開啦,開隔岸路來啦。她兒女的朋友見了,會驚訝,某某媽,你一家都在開店了,你還出來開呀,你想把別人的錢都賺完哪。這樣的時候,我老婆絲毫沒有被張冠李戴的不快,相反還將錯就錯,偷著樂。因為這樣的混淆對一個新店來說,無疑是莫大的福音,無形中起了宣傳和廣告的作用,還豐富了人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