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努力來自求學志向,來自求知志趣,也來自當時課程的自身魅力。李方桂特意強調:“在那些年代——1924年,??語言學并不是今天的語言學。??選擇了那個領域,我的學習就是研讀不同語言的各種經典作品?!?/p>
研讀經典作品,無異于游歷人類文化寶庫。尤其芝加哥大學,那是當時美國在語言學研究方面的頂級學校之一。環(huán)境優(yōu)裕,課程精彩,李方桂豈有不努力之理?他聽該校語言學系主任勃克的“希臘拉丁比較語法”講座,始終堅持做詳細的筆記卡片。后來,勃克專著《希臘拉丁比較語法》由芝加哥大學出版社出版,李方桂說:“我看了看我的卡片,與那本書里的內容一點不差。太有意思啦!很顯然,他當時快寫完那部書,但還沒有發(fā)表,所以他繼續(xù)講他的課。我碰巧把他所有的講課內容都詳詳細細地記了下來,當我將筆記與他后來出版的書相比較時,內容絲毫不差?!?/p>
就讀芝加哥大學期間,李方桂參加的第一次田野調查,是在美國加州北部研究印第安語。研究計劃之一,是把尚存的印第安人的全部語言記錄下來。在當地的馬佗里河沿岸,居住著馬佗里印第安人。當時傳說他們全都死光了,也有人說還有一兩個活在世上。李方桂乘坐一輛郵政卡車抵達一個小鎮(zhèn)后,徒步沿著馬佗里河尋找馬佗里印第安人。他找到了兩個年邁的印第安人,其中一位已經失明。他們能說馬佗里語。
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他們?yōu)槔罘焦鹬v馬佗里語,并獲得適當報酬。李方桂把他們的發(fā)音和其他材料記錄下來,成為“對那種語言研究的唯一成果”。他不僅是研究美洲印第安人語言的第一個中國學者,也因這次研究而挽救了一門美洲印第安語言。他在口述中說:“我走之后,得知該部落的印第安人都已死去,所以我對那種語言的記錄至今還是惟一的記錄?!?/p>
1949年,李方桂打算回到中國,未料國內局勢的巨大變化使他滯留在了西雅圖,被華盛頓大學聘請為漢語教授,并一直在該校工作了二十年,直到退休。
1978年,經多方努力,李方桂獲準入境歸國。當時的最高領導人曾計劃接見這位著名語言學家,但他表示不希望有任何政治性的訪談,只想訪問老家、學校、大學和歷史文物古跡,見見校友、同事、學生、老友和親戚。為他開車的司機表示,不知道他說的任何一條街道。李方桂便做向導,指點嘀嘀咕咕的司機,如此這般行走,穿過一個胡同后,再對著一條更狹小的胡同開進去,順利找到了表兄家的住址。音訊隔絕三十年的親友喜出望外。
當年9月6日、7日,李方桂在京做了兩場學術講座,用中國語言講中國語言學。據其夫人和女兒說,這是1949年建國后歸國學者在大陸所做的第一次學術演講。最初僅限北大中文系和中央民族學院語文系的老師聽講,后來由于要求聽講的人太多,不斷增加,故先后兩次中斷,換到更大的場所,仍不能滿足眾人要求。最后只好在屋外安裝揚聲器,以便站在外面的人聽到。
1983年,李方桂再次回到中國大陸進行學術交流。他和夫人回到了他們早年生活的大甜水井胡同舊居。從照片上看,空曠的院落里,李方桂和夫人一前一后,表情復雜,驚愕、失落、無奈,甚至有幾絲倉皇??他們背后,房檐下懸掛著“艱苦奮斗,英勇對敵”的大字標語,“文革”遺緒未盡。那正是北京城開始大肆拆除四合院和胡同的時日。
葛傳:為原版牛津英語詞典挑錯
香港旺角一家舊書店里,有一本葛傳槼著民國版《英文尺牘全書》。買下它,不是想學寫英文信,只是作為紀念——當年,英格蘭人H.W. Fowler(1858—1933)主編的《簡明牛津英語詞典》(King\'s English)傳到中國大陸,葛傳槼細讀之下,挑出了其中幾十處錯誤。他致信H.W. Fowler,逐一指出。H.W. Fowler見信,驚奇于英國之外居然有人如此精通英語慣用法,在回信中表示激賞,稱葛傳槼長信中的英語“完全無誤”,“沒有一處透露出來你的英語非母語”。滬上的英國文化委員會聞訊,邀他向公眾做英語演講,葛傳槼由此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