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庵里無所謂清規(guī),連這兩個字也沒人提起。
仁山吃水煙,連出門做法事也帶著他的水煙袋。
他們經(jīng)常打牌。這是個打牌的好地方。把大殿上吃飯的方桌往門口一搭,斜放著,就是牌桌。桌子一放好,仁山就從他的方丈里把籌碼拿出來,嘩啦一聲倒在桌上。斗紙牌的時候多,搓麻將的時候少。牌客除了師兄弟三人,常來的是一個收鴨毛的,一個打兔子兼偷雞的,都是正經(jīng)人。收鴨毛的擔一副竹筐,串鄉(xiāng)串鎮(zhèn),拉長了沙啞的聲音喊叫:
“鴨毛賣錢——!”
偷雞的有一件家什——銅蜻蜓。看準了一只老母雞,把銅蜻蜓一丟,雞婆子上去就是一口。這一啄,銅蜻蜓的硬簧繃開,雞嘴撐住了,叫不出來了。正在這雞十分納悶的時候,上去一把薅住。
明子曾經(jīng)跟這位正經(jīng)人要過銅蜻蜓看看。他拿到小英子家門前試了一試,果然!小英的娘知道了,罵明子:
“要死了!兒子!你怎么到我家來玩銅蜻蜓了!”
小英子跑過來:
“給我!給我!”
她也試了試,真靈,一個黑母雞一下子就把嘴撐住,傻了眼了!
下雨陰天,這二位就光臨荸薺庵,消磨一天。
有時沒有外客,就把老師叔也拉出來,打牌的結(jié)局,大都是當家和尚氣得鼓鼓的:“×媽媽的!又輸了!下回不來了!”
他們吃肉不瞞人。年下也殺豬。殺豬就在大殿上。一切都和在家人一樣,開水、木桶、尖刀。捆豬的時候,豬也是沒命地叫。跟在家人不同的,是多一道儀式,要給即將升天的豬念一道“往生咒”,并且總是老師叔念,神情很莊重:
“……一切胎生、卵生、息生,來從虛空來,還歸虛空去。往生再世,皆當歡喜。南無阿彌陀佛!”
三師父仁渡一刀子下去,鮮紅的豬血就帶著很多沫子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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