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來,笑得很溫暖,一點兒也不像那個外表熱情內(nèi)心冷漠的高原:“那醫(yī)生有沒有救活旺財?”
她看著鏡子里的他,他也看著鏡子里的她,兩人的視線在某一點匯合。
她忽然笑起來,不是大笑,而是……想要忍住卻還是沒能忍住的笑。她垂下眼睛往手心里倒卸妝油,然后看著他說:
“救活了。不過醫(yī)生說,為了它今后的健康著想,順便把小吉吉給切了?!?/p>
“……”
高原覺得自己頭頂?shù)娜诰€又開始往下掉……往下掉……
上班高峰時間的高架路,有時候真的讓人抓狂。
路星彗降下車窗,一股清風夾雜著汽油味迎面向她撲來。前面的公交車一動不動,她有些煩躁地用手指敲打方向盤上的四個銀環(huán)。接著她開始翻箱倒柜起來,找了半天,終于在扶手箱的最底下找出半包七星——這一定是高原那猴子落在她車上的。
她不太抽煙,不過時不時包里或辦公室的抽屜里也會備上兩包愛喜或者壽百年,現(xiàn)在勉強也可以接受七星。
前面的公交車開始移動,她一邊緩緩放開剎車,一邊點上煙。
在吐出煙圈的一剎那,她忽然有一種壓力被緩解了的錯覺——事實上,她對煙的心理需要遠遠大過生理需要。
她已經(jīng)連著好幾天晚上都去了高原那里,她很怕自己又開始依賴上一直有人陪的感覺,所以今天早上一路上她都在告誡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今天一定要回自己家去。
依賴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那意味著你已經(jīng)離不開某個人、某樣東西,或者某件事了。但她有點被搞糊涂的是,她到底是有點依賴跟高原做愛呢,還是他這個人?
天哪,最好兩者都不要!
因為一旦某一天,你依賴的人、事、物消失了,或者決絕地要離你而去……那么你會徹底崩潰的。
她已經(jīng)嘗過這種滋味了,絕不想再試一次。
混在龐大的車流中緩緩開到坐落于市中心CBD區(qū)域的辦公室樓下,路星彗深深地呼吸吐納了幾次。
剛進公司,迎面走過來兩個穿著緊身T恤的年輕男模,線條非常好,但眼神透著稚嫩和空洞。她常常要看大量男人女人只穿內(nèi)衣的裸露胴體,所以對于長相英俊或是身體線條出色的男人,早就麻木了。
諷刺的是,作為一個時裝設計師——或者準確地說——是內(nèi)衣設計師,她深刻地明白:人,最重要的不是外表,而是內(nèi)里的品格。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認為自己所從事的工作毫無實質(zhì)意義,只是為滿足人們一種自以為真實的虛榮心罷了。時裝——或者說美麗的外表——只是人類在滿足了溫飽和淫欲之后的另一種可有可無的追求。當吃飯都成問題的時候,誰還會關心明天穿什么,怎么搭配,耳環(huán)是不是要襯臉型,鞋跟上有沒有鉚釘……但這些都是她成為一個時裝設計師之后才明白的。
“如果哪一天地球被外星人占領了,”高原曾經(jīng)說,“你們這幫人都得失業(yè)?!?/p>
“……”她咬著牙反駁,“你們這些炒外匯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少貨幣在成熟的社會體系中是必然存在的?!彼钟么蟮览矶滤淖?,而且每次都能成功。
“我只想問一個問題,”在一旁用指甲刀銼著指甲的J問,“外星人贊成同性戀嗎?”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和高原同時翻了個白眼。
她的辦公室是在設計部門的龐大辦公區(qū)域內(nèi),隔出來的一個單間,三面都是玻璃幕墻,通常情況下她是不關百葉窗的,不過有些時候——比如今天上午——當她心情不那么好的時候,她會關上百葉窗,把自己跟外面喧囂的世界隔離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