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鈴又響了，這次，丘靈去接聽，聲音冷靜得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是，坤叔，是我，剛放學(xué)……品姨睡了……你幾時回來？大家都想念你。”

“品莊有無飲酒？”

“一點點啦，你放心?！?/p>

“天氣轉(zhuǎn)涼，衣著飲食都要小心?！?/p>

“我知道?！?/p>

“稍后我再打來?！甭曇魺o限纏綿依戀。

丘靈忽然平靜了，她一向是保守秘密的高手，她知道的事，統(tǒng)統(tǒng)像埋在海底一樣，永不揭露。

這時，她像是聽見母親低沉的聲音問：“你會替我保守秘密，直到我死的那天？”

母親雙手掐到她的手臂里去，眼睛發(fā)著奇異的青光，她只得肯定地點頭。

那天下午，丘靈放學(xué)回家，看到母親正把一頁稿件傳其到每一家報館的娛樂版。

丘靈驚問：“這是什么？”

丘雯嵐說：“我不能失去他。”

“失去誰？”

“譚之恩?！?/p>

丘靈苦苦懇求：“媽媽，你的世界不止譚之恩那樣小，您還有我，還有自己的前途?！?/p>

丘雯嵐哭了。

那頁稿件上，密密麻麻寫著譚之恩的丑事。

“已經(jīng)發(fā)到報館去了？”

丘雯嵐點點頭。

丘靈頓足：“為什么？”

“我恨他，只有在討飯之際他才會想到我，稍有轉(zhuǎn)機(jī)即刻撇開我，我要教訓(xùn)他?！?/p>

丘靈用手抱著頭，太遲了。

“媽媽，留不住他，隨他去吧?！?/p>

“我年華已逝，錢也花光，再也找不到人?！?/p>

“媽媽，沒有男人，也可以生活?！?/p>

可是丘雯嵐已經(jīng)癡迷，痛哭不已。

譚之恩在伴游社工作的歷史一下子傳揚(yáng)出來，他的花襯衫蒙上污點，他終于上了頭條，可是繼而銷聲匿跡。這一次，他縱使又得討飯，卻不再回丘家。

他不是笨人，他懷疑丘家有人出賣他，那人，當(dāng)然不是丘靈。

他再三盤問過丘靈，她只是守口如瓶。把秘密交給丘靈，最穩(wěn)當(dāng)不過。

那一天，賈品莊到深夜才醒來。

丘靈聽到她沙啞的聲音找人：“丘靈，丘靈?！?/p>

丘靈揚(yáng)聲：“在這里?！?/p>

她沒有鎖門，在這種情況下，一道門已經(jīng)無用。

只見賈品莊托著頭走過來：“我睡了一整天？”

“沒有，大半日而已。”

賈品莊苦笑：“或許得找名家寫一橫額，四個字：永睡不朽?！?/p>

丘靈看著她：“可有做夢？”

“有，夢見已辭世的父母雙雙歸來，可是，我仍然不知與他們說什么才好?！?/p>

丘靈什么都明白了，內(nèi)心中的恐懼漸漸轉(zhuǎn)為同情。

可是，始絡(luò)只是一個孩子，掩飾得再好，目光中的不安也透露出她真正的惶恐，丘靈別轉(zhuǎn)了頭。

賈品莊探頭過來：“在做什么功課，吃過飯沒有？”

她穿著洗松了的毛衣，俯身露出雪白豐滿的胸脯。

丘靈心想：真奇怪，一點都看不出來，像傳說中的妖精，只有在喝了雄黃酒醉倒之后，才會露出原形。

平日，賈品莊神情柔和，笑容動人，體態(tài)、姿勢，都十分嫵媚。

她的雙手搭在書桌上，十指纖纖，指甲修得光亮整齊，丘靈目光避到別處去。她暗暗吁出一口氣：丘靈，請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吧。

丘靈故意振作起來：“坤叔有電話找你。”

賈品莊伸一個懶腰：“他都快忘記我們了，叫他不要接這單生意，又不聽?！?/p>

她搔了搔頭：“男人總想證明一些什么?！?/p>

丘靈的寒毛豎了起來。

貴品莊忽然說：“丘靈，你長得美，你媽也一定是個美人?！?/p>

丘靈搖搖頭：“后來，連化上濃妝也不行了?！?/p>

“我還有明日的功課需要準(zhǔn)備，你早點休息?！?/p>

賈品莊走開，丘靈才發(fā)覺她的背脊已經(jīng)濕透。

丘靈羞愧。人家無償?shù)厣拼?，這一段日子以來，無微不至，她卻嫌棄人家。

第二天醒來，丘靈又做回丘靈，佯裝一切如常。

她對品姨照舊尊重、親熱、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