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是清月的丈夫失蹤一個多月以后破的,為了破案,刑警們可謂是費盡了周折,熬盡了心血。由于兩個人極其狡猾和頑固,刑警們僅訊問就訊問了二十二個小時。后來雪璇還得知:警察破獲這起案件的突破口,也是緣于埋尸現(xiàn)場和出租屋附近的幾個馬蹄印。
這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如果不是親耳所聽,像石磊磊這樣的案子,即使是說破了天,雪璇也不會相信是真的。
清月,這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女子?到底有什么樣的魅力,能夠讓這個年輕人為她這樣鋌而走險,犯下如此殘忍的罪行?此時此刻,雪璇對這個叫清月的女子,就像石磊磊對于烈馬一樣,充滿了期待。
“一會兒能見一見這個清月嗎?”雪璇小聲地問老邱。
“一會兒就提她!”老邱和藹地對她說。
也許記者們也都急于想見到這個名叫清月的女子吧,采訪完石磊磊后,幾個人馬上就收拾機器,來到了隔壁的一間訊問室。很快,那個名叫清月的女子就被獄警們帶出來了。
她長得的確很漂亮,她的臉上并沒有化妝,身上也穿上了并不合體的明黃色的犯人服,即使這樣,依然遮擋不了她美麗的面容,窈窕的身段。
雪璇看了一眼刑警們的訊問筆錄,得知清月剛剛二十三歲,正值花開的季節(jié),她皮膚好,白皙粉嫩,還生就一雙多情的丹鳳眼。等說起話來,雪璇才知道,她更有一張鸚哥兒一般的巧嘴。
清月說話的時候,屋里所有的人都在看她。雪璇發(fā)現(xiàn)她和石磊磊正相反,面對鏡頭,清月一直都顯得很用心,也很動情。她在介紹案情的時候,可絕不是僅僅在動嘴,她臉上所有的肌肉都在靈巧地說著話,連她的眼神、她的淚水也都隨著她抑揚頓挫的聲音在協(xié)調地跳舞。
她就這么一邊供述著,一邊流著淚。不知為什么,《 沙家浜 》里的一句唱詞突然蹦了出來,在雪璇的心里一拍三折地唱起了京?。骸斑@個女人……啊……啊……不尋常?!?/p>
清月不是一般人。很快,雪璇就發(fā)現(xiàn)了清月最不尋常的一面,那就是清月說的每一句話都在為自己開脫,她怎么就那么有理呢?她怎么就那么冤枉呢?她就差一點兒沒甩起長袖,唱起那段古老的元曲了:“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唉,只落得兩淚漣漣……”是的,在她的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個年輕的八○后石磊磊造成的,她可是比竇娥都冤?。?/p>
“是他破壞了我美滿的家庭,是他讓我打電話約我的丈夫的,還是他讓我買來汽油、白灰和刀……警察同志,我也是受害者呀,我和我親愛的丈夫是那么恩愛,那么幸福,要不是他橫刀奪愛,活生生地拆散了我們幸福的家庭,我們現(xiàn)在依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呢!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呀……”
刑警張六終于忍無可忍,大聲罵了她一句:“夠了!淫婦!別表演了!你不守婦道,做出偷雞摸狗的勾當,還在這里叫什么冤?”
她卻一如既往,繼續(xù)叫冤。最后甚至請求記者,要對著鏡頭和自己的公公、婆婆說幾句話。
電視臺的記者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馬上把鏡頭對準了她。接著,她正了正坐姿,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便開始聲淚俱下地控訴了:“爸,媽,對不起,我知道我無論說什么,你們都不會原諒我了!可是我真的是被逼無奈??!如果你們能夠寬恕我,我一定會報答你們,我要給你們養(yǎng)老送終?!?/p>
她說得太真情、太感人了,有一段時間,雪璇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方,恍惚中竟以為自己正坐在電視機前,看韓國言情電視連續(xù)?。『涂措娨晞r一樣,雪璇不值錢的眼淚一個勁兒地直往上涌,往外流。雪璇偷偷看了一眼攝影師,發(fā)現(xiàn)他也在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眼角還是流出了幾滴晶瑩的淚珠。
突然,一個炸雷般的聲音在雪璇的耳畔響起:“你是警察!你不能流淚!你是警察!”雪璇一驚,眼淚馬上被嚇回去了。
周圍依然飄著清月的哭訴聲,是的,并沒有人真的沖雪璇這么喊叫,剛才沖雪璇喊叫的,是雪璇自己的心。
雪璇回頭看了一眼正在做筆錄的兩位刑警,她發(fā)現(xiàn)此時此刻,他們血紅的眼睛里除了疲憊,還有厭惡,更有憤怒,至于多情的淚花,那可是一點點兒都沒有。
此時此刻,不知為什么,這兩位刑警的身影,突然之間就在雪璇的心目中變得高大了起來,通過那兩張鐵板似的臉,雪璇切實地體會到了什么叫法律的尊嚴和神圣!
是的,你是警察,你怎么能去同情一個犯罪嫌疑人呢?她即使是再苦再冤再無奈,她也是個幫兇啊!親自打電話把丈夫約來,又眼看著奸夫殺害了自己的丈夫,等做完了這一切后,她依然不知悔改,不但不去報警,還幫助奸夫焚燒尸體,掩埋證據(jù)。一個警察的眼淚,怎么可以為這種人流淌呢?
雪璇默默地抹去了依然還掛在臉頰上的不值錢的眼淚,一種從未有過的羞辱感也漸漸地涌上了心頭。
也就是從那時起,雪璇一下子就變了,心一下子就變冷了,變成了六餅媳婦嘴里所謂的“冷血動物”。當然,她平時也可能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事而流過淚,但一面對犯罪嫌疑人時,雪璇的心不知為什么,總是像犯了職業(yè)病了似的,突然之間就變得很冷很冷。
想到這里,雪璇的心果然輕松了許多,如果硬要說自己是冷血動物,那自己就真的當一次冷血動物吧!她是警察!是捍衛(wèi)法律的衛(wèi)士,她怎么能輕易流淚呢?別說殺人犯是自己的同學,就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丈夫,她也一定會為了法律的尊嚴“大義滅親”的。是的,為了法律的尊嚴,雪璇寧可當一個冷血動物。
于是,雪璇便笑了,接著便站起身,長舒了一口氣,開始認認真真地工作了起來。
雪璇這種調心的方法,都是她那個從事心理醫(yī)生的丈夫袁平朝教給她的。
“當你覺得煩惱,總是放不下一件事情的時候,你就不要再逃避了,你就把一切都放下來,專門就去認真地想這件事,想它的根源,想它的結果,只有你真的想透了,你也就不會再憂傷了?!?/p>
自從學會了平朝的這一套調心的方法,雪璇再遇到一些令她難受的事情時,總是能夠輕松地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