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面的景景我都想把它畫下來,卻是來日大難,口干唇燥,今日相聚,皆當歡喜。后來我們總算穿出那蘆花叢,但見前頭亦是大江茫茫蕩蕩,非如阿丁一路所堅持的“發(fā)誓那下頭是干得只剩一點點水”的,不甘心,也曾撩起褲腿涉水,離岸沒尺來遠那水深已及膝了,遂放棄了。后循原路趕回臺大,老端還上了一堂課,我們?nèi)嗽谕忸^等。新生大樓的風最是炎涼無情,便吃茶葉蛋取暖,結(jié)果這一吃呀,阿丁吃了八個,材俊七個,我六個,簡直一點情調(diào)都沒有!這是那年秋天里的事。我此刻卻滿心滿心想告訴材俊、阿丁,來日大難,我們再見面時便我呼你為蘆中人,你呼我為漁丈人以為記好不好?
我真的好想念四人幫在淡水過的那個夏天,和材俊勾指頭約定了要寫下來的。材俊先寫了好幾集的《當我到達鳳凰城》,我卻是遲遲一觸都不敢觸。那年夏天啊……我不曉得要怎么來形容,想來想去還是體露金風四字,四人皆純純凈凈地成了個少年少,又或是完全無心思的灘上弄潮兒。那淡水夏天海風好大,而其實我們過得最又是家常日子不過,寫稿的屋子在一株大鳳凰樹下,正臨克難坡,樹上裹一蓬蓬的艷火,我們發(fā)憤寫起稿來挑燈夜戰(zhàn),睡到白日也不知幾點了,都是不戴表的,只好跑到外頭太陽地上看影子猜時間,見影子短短,猜是十一點了,結(jié)果晃去萊西老板店喝百香果汁,方知是下午兩點了。傍晚鎮(zhèn)里蕩上蕩下總不膩,見山水好,便去坐渡船,對岸的媽祖廟正在整修中,無甚香火,便一人去求一簽重振振她的信心。那日黃昏絕好,我們站在八里的渡船口,風大得——得前傾著身子才不致給刮了去。我是一有風的日子便全無意見,看定了海口那天際的晚霞,連喊聲好都不愿,四人站著呆看直到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