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往事溟濛(5)

羅蘭·巴爾特傳:一個傳奇 作者:菲利普·羅歇


作品是孤寂的。數(shù)年之后,在《羅蘭·巴爾特自述》的一個片段里,回聲仍在持續(xù)。走近作品嗎?那是“喪失同情心”。鉆進作品里嗎?“一片荒漠出現(xiàn)了……”(RB,140)坦言發(fā)現(xiàn)為作品的荒涼世界所吸引,是一道奇特的證詞,看起來很不像“巴爾特風格”。

不過,這種戰(zhàn)栗正是巴爾特的寫作活動的內(nèi)核,正是這種吸引激起他不斷抗拒任何削減文學的做法。盡管如此,我們?nèi)f萬不可匆忙認可近年來通過的一道針對巴爾特的判決,認定他只是狡黠地重提浪漫主義的舊話,或者最終不過是在經(jīng)營一種新的“頹廢風格”。毫無疑問,向出自寫作了《巴黎圖景》的詩人口中的波士頓獨行者表達敬意(其在《就職演講》中宣講文學信念是后來的事)與竭力擺脫霸道的學術(shù)(理論)和重整文學事業(yè),二者悄然相通。同樣,為了回歸泰納的“理論”,于斯芒斯本人亦曾引證愛倫· 坡,他在《某些人》里寫道:“泰納應(yīng)用于藝術(shù)的環(huán)境理論很正確,用在大藝術(shù)家身上卻是逆向地正確,因為環(huán)境在他們身上產(chǎn)生的作用是叛逆……在龐然大物的波士頓,環(huán)境造就了埃德加·愛倫·坡這樣的孤獨者?!?/p>

可是,巴爾特的舉動的含義并不在這里,在他看來,“‘為藝術(shù)而藝術(shù)’只是一個旋轉(zhuǎn)裝置的另一端,‘令人疲憊的往返’的折返點,文學必須避開它才能挽救自己”。此時正是揭露一個迷惑人的假象的好時機。

詩學的假象為其一。愛倫·坡為法國人提供了文學神話的一個適當?shù)南笳?,巴爾特之所以采納這個文學神話,是為了動搖形形色色的實證主義(和各種現(xiàn)實主義),可是并不是為了頒布一套計劃。在巴爾特的寫作里,這個神話所包含的夢想跟歷史上的現(xiàn)代派和頹廢派有完全不同的表現(xiàn)形態(tài);它的重返是在十分不同的(本身是矛盾的)設(shè)定的名義下完成的:它涉及“杰出小說”的營造方法,以及一套詩學的神秘言語的直接性——這種言語的不可否認的突現(xiàn)被用來為擱置意義服務(wù)。

其二是倫理的假象。批評話語經(jīng)常把“晚期巴爾特”跟頹廢派的概念拉在一起,從而導(dǎo)致胡亂指責:“反道德”,“趕時髦”,“用‘歷史中心主義’平衡一切”,等等。所以我們不得不立即提醒讀者,巴爾特作品的核心(暫且管它叫獻身文學吧),一個永不懈怠的響亮的聲音使之具備一個維度:道德觀。這是個也許最不為人知的,總之處理得最糟糕的維度。

巴爾特的道德觀是工巧性的姐妹,它無疑懇求每一次閱讀都加以評價。面對令批評界忙得氣喘吁吁的道德教訓的刺耳大合唱,至少此處應(yīng)該一勞永逸地點明它。淺薄的道德中心論的緩慢抬頭并不是這個時代唯一令人郁悶的事情,它曾經(jīng)使薩特(其道德觀還沒有從最近的小報上徹底消失)和加繆(小說《墮落》的令人擔憂的霉味是對風格圣潔的“諾貝爾文學獎致辭”的極好補償)感到遺憾。呼吁習俗、鐵腕和風紀監(jiān)察官的儒勒·雅南儒勒·雅南以人們所熟知的坦率放言,至少明白他在以什么名義放言:以秩序的名義。今天,無論批評界還是其他領(lǐng)域,在道德規(guī)范的名義下,假道德(moraline)在泛濫。路易·紀堯的小說《黑血》的主人公——那個被一幫討厭書本康德主義的中學生送了一個“純理批”外號的哲學教員梅爾蘭,20私下就用這個詞稱呼他負責的德育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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