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張圓了眼,沒料到簡丹砂一個千金小姐居然能把這些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道理我自然懂,不然怎么會孤身前來,連個仆從也不帶?”簡丹砂捻著手中的桌巾,“桌巾上的老漬看來是去不掉了,還有床幃、紗帳、被褥……只怕也都陳舊了,是時候換一批新的了,趁著開春來一番新面貌。云錦坊可是什么面料都可以提供,價錢也好商量。不知春娘以為如何?”
“看來簡老爺找自家閨女打理生意不是沒道理,倒是春娘我小覷你了。成啊,回頭我找人列張清單,你們給合計下能供什么料,什么價,再看是不是能談下去?!?/p>
“不知道春娘趁這個當口能否清點好,我回去也好有交代?!?/p>
“這倒也可以,只是再晚些客人就多了,簡小姐回去多有不便?!贝耗锬请p未上色的禿眉上挑,善意的表情也帶了幾分猙獰。
“無妨。春娘只需派人護送我從后門出去就行?!?/p>
“那簡小姐稍待,我去吩咐一下?!?/p>
春娘一走,簡丹砂就與奉茶的小丫頭閑話起來,希望能探出陸子修的事情。偏這奉茶的丫頭愣頭愣腦,對樓里的姑娘們如數(shù)家珍,這客人們倒是一個沒記住,聽得簡丹砂干著急。
這時春娘已計議好了數(shù)量,將清單交給了簡丹砂。簡丹砂只得再尋借口:“眼下還未入夜,樓里的空房間應該還有不少。不知道春娘能不能找個人帶我去瞧一瞧,我也好有個數(shù),看到底什么樣質地、什么樣花的合適,屆時再推薦些合宜的布料?!?/p>
“姑娘可真是用心了,就由我親自帶你吧。”
簡丹砂本想是另找人探口風,不想春娘甚是熱情,簡丹砂客套了幾句見推拒不掉,也只有遂了春娘。
春娘帶著簡丹砂從大堂看起,至各品第的廂房參觀,有青樓的姐妹們在道上嬉笑打鬧,白日里不顧衣容,讓簡丹砂頻頻低頭轉目,也有不識相的客人用言行調戲丹砂,都被春娘擋了回去。見簡丹砂狼狽躲閃,春娘笑問:“談這種買賣何必小姐親自上門?”
簡丹砂鎮(zhèn)定道:“要博爹爹的歡心,親力親為總是好些?!?/p>
“看來千金小姐也不是那么好當?shù)??!?/p>
簡丹砂略作苦笑。
行經一間廂房前,有婉轉玲瓏的琴聲傳出。
“你們家的姑娘真是彈得一手好琴?!?/p>
“映秀姑娘可是我們這的頭牌之一,她的琴藝可比上元教坊里任何一位琴師的都要好。”
簡丹砂不通琴藝不過隨口恭維,只是直覺姐姐雪宛的琴聲落日流風,要遠勝于這位映秀姑娘。
她應酬一笑,這門后的琴聲突然在這個時候變了調,忽急如驟雨,忽亂如狂風,可一點不像風雅之樂。
簡丹砂不禁遲滯了腳步,門恰好在這時候打了開來,走出個高個兒的年輕男子,同簡丹砂視線一碰。兩人皆是一怔。
這男子正是陸子修身邊的侍從玉珩。
玉珩也認出她來,眼神微驚:“簡二小姐?”
簡丹砂眉一擰:“陸公子可是在這間房里?”
玉珩頓時明白了簡丹砂何以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一時無措,不知該承認還是否認。
錚錚的琴聲忽然一停。
“玉珩,先帶簡二小姐去秋水房,我稍后就來?!逼渎曆诺腿?,說得不疾不徐,是陸子修的聲音無疑。
簡丹砂的心一緊,一雙眼盯著屋門半晌,終于向后退了一步,對玉珩道:“我與春娘還有些事情要談?!?/p>
“哦,還有嗎?”春娘故作疑惑,繼而一笑,“我想這該看的都已看了,簡二小姐心中應該已有定數(shù)。就是不知這買賣還成是不成?”
見春娘已拆穿自己,簡丹砂也坦然道:“云錦坊既然打開門做生意,就歡迎每一位客人,尤其是像春娘這樣的貴客?!?/p>
“簡二小姐高抬了。好,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