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房錢你們獨自出了，這點酒錢，總得讓我表示一下。

別爭了寧哲，嫂子說，你們是學(xué)生。

113房是個套間，外有長沙發(fā)，里有雙人床，盥洗室在外間。三人推開虛掩的門，通過外間進(jìn)到里間。老田沖完澡了，半躺在寬大的雙人床上，裹著白床單正看電視。是個武俠電視劇?？照{(diào)溫度開得很高。四個人都不太自在。片刻之后，針對老田身上的白床單與電視里的白衣俠客，嫂子輕聲開句玩笑。四個人都笑了。老田說，浴巾就兩條，你們用。他說的你們，不包括寧哲。新進(jìn)來的三個人商量一下，嫂子先去了外間盥洗室，余下小紅和兩個男人同看電視。三個人，都坐在足夠?qū)挻蟮碾p人床上。燈沒開，窗簾擋著，電視是屋里唯一的光源。一兩分鐘后，小紅呼吸急促起來，好像她置身于高原地區(qū)，氧氣稀薄。她挺直腰板，調(diào)整呼吸，利用電視里一個安靜的瞬間，有些冒失地提了個問題。

咱們，都在這屋？她的問題，好像提給電視里無所不能的白衣俠客。

在這之前，自從四個人湊到一起，她沒主動說一句話，被動的回話也少之又少。提這問題前，她給人的感覺是無比順從，無比好奇，無比的沒想法少主見。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

我不想在一起，我想在那屋。小紅的聲音低如耳語，但態(tài)度堅決。

這時嫂子從外間進(jìn)來，浴巾嚴(yán)實地包裹著她。怎么了？她看出了他人的尷尬。老田說小紅意思是——嫂子聽半截就明白了。我也愿意這樣。她說。她不必再掩飾慌張羞怯，小紅的退縮來得正是時候，為她只能瀟灑一半鋪了道臺階。那沙發(fā)挺寬，地毯也行……這也是民心所向。兩個男人也放松了，是真放松，仿佛他們也找到了臺階。男人向來比女人虛榮，也虛偽。他們介意四人同床，又怕表現(xiàn)出介意被人看低：都敢玩“交換”了，還在乎是否在一張床上？現(xiàn)在好了，小紅不怕被人看低，自認(rèn)怯場，其他人等于低就了她，既遂了自己心愿，又有了寬厚待人的高度與境界：是呀是呀，分開更好，要不……嘿嘿……

寧哲沖澡時，小紅跟到外間。她似乎想與他單獨說話。沒說。不是沒機會說，是她又不想說了。小紅最后沖完澡出來，里邊套間門已關(guān)上，老田歪在長沙發(fā)里，專注地對著外間的電視。從里間床上到外間沙發(fā)，老田總盯著電視，好像他來太平賓館只為看電視。剛才看俠客打鬧，這時聽專題討論。小紅在盥洗室待的時間長，她進(jìn)去前，外間屋一直亮堂堂的，這會兒，能蓋住一面墻的雙層窗簾已全部鋪開，仿佛有堆磚，砌死了剛才透亮的窗戶。視力減弱能提高聽力。有些聲音，斷續(xù)傳進(jìn)小紅耳朵。不是電視里香港頻道談?wù)撁珴蓶|的聲音。那聲音不大，比電視嘉賓從毛澤東誕辰紀(jì)念日這個角度議論的問題更復(fù)雜多義，更吞吞吐吐和欲言又止。它們來自套間屋里，來自那張大雙人床，來自寧哲和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