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少見的捕魚手段,正是張牧云獨創(chuàng)。多年和溪流河魚打交道,他發(fā)現(xiàn)因為溪流兩邊的泥岸下被水流侵蝕,雖然柳樹根依然抓著岸邊泥土,底下卻已漸漸淘空。這樣懸空的溪坎中形成許多空洞,正是魚兒產(chǎn)卵最合適的地方。每到春天,便常有不少溪魚藏在里面。發(fā)現(xiàn)這一點,開始他還直接掏摸,卻都被魚兒溜掉;后來他便想了個辦法,去村里人家墻根邊尋了些還算完整的瓦片,兩兩對合著用草繩綁起來,系在溪岸邊的蘆葦根上,吊入水中。這樣,那些笨蛋魚兒便把這溪坎中的瓦片當安樂窩,游到其中安心產(chǎn)卵,最后成了他的獵物。這樣簡單的水中陷阱,張牧云自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魚窠”。
不過,用魚窠捕魚,手段雖然新奇,成效并不太大。特別剛開始時,傍晚前把十幾個瓦片魚窠放下,到早上來收時,基本只能逮上一兩條。張牧云又開動腦筋,在對合瓦片中墊上些稻草,這樣一來,不僅進來產(chǎn)卵的上當魚兒更多,等早上收起魚窠之時,瓦片中的魚兒也不容易在出水前就溜掉。經(jīng)過這樣的改進,現(xiàn)在他每回都能逮上四五條魚;雖然個頭都不太大,拿去跟鄰居大嬸們換些韭菜小蔥什么的卻不成問題。
當然,收這樣魚窠的時機最好在早上,不過今日例外,直到午飯時張牧云才想起這茬。恰好今日有客要招待,這樣鮮美的溪魚正合適。于是他沿著村外的溪流停停走走,等十幾個瓦合子魚窠都收了一遍時,他手中那根柳條上已穿了五六條白鳊紅鯉,搖頭擺尾,甚是好看。在進村前,他又記得野地里隨便劃拉了點薺菜,一并攥著走回村去。
且不說張牧云在外面這一番折騰,再說那少女。自少年走后,這貌美如花的少女又努力回想了幾遍往事,卻依舊是毫無頭緒。思來想去,唯一有些印象的,便是依稀記得自己好像曾被許多人反反復(fù)復(fù)教導(dǎo)著要溫柔守禮。當然,這一點也比較荒謬。溫柔守禮不該是女兒家的本分么?怎么會有那么多人不厭其煩地跟自己教導(dǎo)這事??磥?,還是自己心神恍惚,這“往事”多半不可靠。于是,什么都想不起來的少女又探頭在床前滴了好一陣淚,這才稍稍平復(fù)。
“既來之,則安之?!毙睦锖鋈幻俺鲞@句話,少女也終于有些坦然。等待那好心少年回來時,她開始從容地看起屋里的陳設(shè)來。不用說,一貧如洗的少年家中沒什么像樣的擺設(shè)。日光照進來的南邊那“窗”,其實就是土墻上掏出個窟窿;旁邊床頭的衣柜本來的朱漆早已脫落,黑不溜秋地放在床邊,要不是現(xiàn)在光天化日,晚上起來她一定嚇一跳。再仔細看看,還發(fā)現(xiàn)這衣柜上有不少不起眼的斑點;看了看,她便懷疑這些其實是蛀孔,只不過那少年曾拿泥巴胡亂堵上。地上也是泥地,墻也是泥墻,本來應(yīng)該掛幅圖畫的臥室西墻上,現(xiàn)在卻懸著一團亂蓬蓬的稻草竹葉,少女看了半天,才猜出它可能是一件下雨天穿的蓑衣。
這般漫無目的地四處觀看,猛然間冰雪聰明的少女心里一跳,想起一件無比重要的事來。
“難道……”“我真偷了主人的東西?”雖然張牧云先前講述前情時并沒好意思直說,但生怕她在毫不知情之下日后會惹出天大的麻煩,那言語間便頗有暗示。這忘卻前情的少女,本身是何等地聰明;聞弦歌而知雅意,剛才心亂如麻一時沒想起,現(xiàn)在人去室靜,她便立刻完全明白少年的寓意。
“恐怕真是這樣……”望了望隨便擱在一旁春凳上那套破爛流丟的衣裙,少女雖然十分難為情,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要這樣貪財,但心中基本已贊同那個救她的少年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