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7月23日 晴25℃~35℃
早晨一睜開眼睛,便看到窗外的玉米,在陽光下努力地舒展著葉子,它們新鮮肥碩的莖葉,等不及抽穗,便會被奶牛們飽食,但此刻能盡情地享受這充裕的氧氣就好。
牛們早已走出庭院,結(jié)伴穿越草原,爬過遠處的山,走一個小時,到山對面水草豐美的地方,享受一天的悠閑了。阿爸阿媽也吃過了飯,在院子里各自忙碌。阿媽穿好了長袖的衣服,要去山上采摘丑李子。聽賀什格圖說,這種野果在海拉爾市區(qū),賣到12塊錢一斤。每年山上丑李子成熟的時候,女人們就結(jié)伴去采,而且,一定要趕早,因為它們很快就會被人采光,只剩下枝葉在風(fēng)里懷念那些深紫色的果實,和女人們的說笑聲。
我自告奮勇與阿媽一起去采,她卻搖頭,說:“你走不動路,要一個小時,而且一路沒有陰涼,那么熱的天,會曬黑的?!蔽覉猿忠ィ尡銌緛碣R什格圖,讓他開摩托車送我。我和賀什格圖站在庭院里,眺望阿媽與其他女人沿著柏油路朝山上走,打算等她們走到一半的時候,再騎車追趕。山路很長,也很遠,只看到小小的人在上面蠕動,卻辨不清那人是誰。
等不及,我與賀什格圖便上了路。摩托車在草原的土路上揚起一片塵灰,不過僅一兩分鐘,便駛上了公路。公路兩邊是錫尼河與伊敏河,兩條河在草原上匯聚,蜿蜒著流向遠方。牛在河的兩岸,低頭邊走邊吃著草;也有吃飽了的,在河水里洗澡,或者甩著尾巴“唱歌”。有時候小牛與母牛會被人為地分到河的兩岸,因為主人擔心它們會喝光了母牛的奶,晚歸時便沒有奶汁可擠,就無法去換自家需要的糖塊或者煙酒。但若是看到了自己的孩子,母牛自有辦法涉過河水,到對岸去喂養(yǎng)它們。不過更多的時候,它們是尋不到小牛的,而小牛,也只好學(xué)著習(xí)慣離開母親,低頭吃草,或者聞那花朵的香味。
公路上時不時地便有摩托穿過。鎮(zhèn)上的牧民,幾乎家家都有摩托車,夏天的時候,蒙古族男孩女孩會三三兩兩地將摩托車開出去,到更遠的地方玩耍。他們的車開得極快,風(fēng)馳電掣般便不見了蹤影。風(fēng)里只留下他們大聲的說笑聲,像極了侯孝賢電影里,某些飽滿明亮的鏡頭。
阿媽隔著河岸朝我們大喊,聽不懂她說的蒙語,賀什格圖也沒有翻譯給我聽,我猜測她大約還是想讓我回家,等她采摘回去,因為賀什格圖很快就對我說:“你的涼鞋估計上山不行,走不了多遠就會報廢的?!笨粗屪汾s同行的女人們,很快只剩下小小的身影,我便在逐漸熱起來的公路上改變了主意,說:“那好,我們回去吧?!?/p>
不過賀什格圖還是帶我去了最近的地方采摘丑李子吃。那株樹因為孤單,果實也不肯在烈日下成熟,吃起來有些酸澀。但我在樹下的陰涼里看到了許多只青蛙,小如指肚般的青蛙。它們的身體軟而潮濕,又帶著穿越青草時的香味。彩蝶和蜜蜂在草叢里飛來飛去,忙著采蜜。還有黑藍相間的貌似蜻蜓的飛蟲,伏在草葉上棲息,或者做白日的小夢。石頭則散落在草叢里,靜默不語。
我吃了許多粒丑李子,直至舌尖麻掉。而賀什格圖則吃得更多,他已經(jīng)很習(xí)慣這樣的味道,就像習(xí)慣了伊敏河水嘩嘩流淌的聲音,或者8月份即將到來的去離家很遠的草甸上打草的辛苦。他說起打草時因為無法回家也找不到水源,而40多天不洗臉的經(jīng)歷,語氣平淡,沒有抱怨,也了無逃避。似乎,那些已經(jīng)成為平常,且可以忽略不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