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記憶是什么時候開始重現(xiàn)的,伯恩先生?”醫(yī)生問道。
坐不安穩(wěn)的杰森?伯恩在房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這屋子布置得舒適溫馨,看起來并不像是醫(yī)生的診所,倒像是私人住宅里的書房。米黃色的墻壁,桃花心木護墻板,深色硬木制成的老式書桌帶著獸爪形底腳,兩把椅子,還有一張小沙發(fā)。桑德蘭醫(yī)生背后的那面墻上掛滿了他的一大堆學(xué)位證書,還有許多重大國際獎項的證明,表彰他在心理學(xué)和心理藥理學(xué)療法方面取得的突破性進展。這些療法都與他的專長——記憶——有關(guān)。伯恩仔細審視著這些東西,然后就看到了醫(yī)生桌上銀質(zhì)相框里的那張照片。
“是你妻子吧?”伯恩說?!八惺裁疵??”
“卡佳,”桑德蘭醫(yī)生猶豫片刻之后答道。
心理醫(yī)生向來都不愿意透露任何關(guān)于他們自己或家人的私人情況。這個醫(yī)生倒是不太一樣,伯恩心想……
照片上的卡佳穿著一身滑雪服,頭戴條紋針織帽,帽頂還綴著個小絨球。她是個金發(fā)女郎,容貌極美,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鏡頭前很放松。她沖著鏡頭露出微笑,眼睛里映出了陽光,眼角處細細的皺紋讓她顯得特別柔弱。
伯恩感覺眼淚涌了上來。以前他會說那是大衛(wèi)?韋伯的眼淚,但如今兩個相互沖突的人格——大衛(wèi)?韋伯和杰森?伯恩,他靈魂中的白天與黑夜——終于已經(jīng)合而為一。確實,喬治敦大學(xué)的前任語言學(xué)教授大衛(wèi)?韋伯正在越來越深地沉入陰影,但韋伯也讓伯恩人格中那些最為偏執(zhí)、與社會格格不入的棱角變得圓滑起來。伯恩無法生活在韋伯的常態(tài)世界之中;同樣,韋伯在伯恩那殘酷陰暗的世界里也活不下來。
桑德蘭醫(yī)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安飨壬?,請您坐下來吧。”
伯恩照辦了。能不再去看那張照片,這讓他覺得有些釋然。
桑德蘭醫(yī)生臉上浮現(xiàn)出了發(fā)自心底的同情。“伯恩先生,我估計這些記憶是在您妻子去世后開始出現(xiàn)的。這樣的打擊會——”
“不是的,不是那個時候,”杰森?伯恩立刻說道。但他這是在撒謊。零星的記憶就出現(xiàn)在他見到瑪莉的那個晚上。它們讓他猛然驚醒——那些記憶如同鮮明的噩夢,即便他把燈開得通明也無濟于事。
血。他的兩只手上都有血,胸口也沾滿血跡。他抱著的那個女人臉上也全是血?,斃?!不對,不是瑪莉!是別的什么人,她脖頸處柔軟的皮膚在道道血流中顯得那么蒼白。他跑個不停,她的生命隨著血流遍了他的全身,又滴落到鋪著鵝卵石的街道上。他這是在哪兒?他為什么要跑?上帝啊,她到底是誰?
當時他觸電般地坐起身。那是個萬籟俱寂的深夜,他索性穿好衣服溜出門,在加拿大的鄉(xiāng)間拔足狂奔,直跑得兩肋作痛。慘白的月光一路跟隨著他,正如腦海中那些血淋淋的記憶片斷。這兩樣?xùn)|西他都甩不掉。
此刻他又在對這個醫(yī)生撒謊。唉,干嗎要說實話?伯恩并不信任這個醫(yī)生,盡管馬丁?林德羅斯——中情局的副局長,也是伯恩的朋友——給他看過此人極為可觀的資歷證明。桑德蘭醫(yī)生的名字是林德羅斯從中情局辦公室提供的一份名單上查到的。這事伯恩用不著去問他的朋友:文件每一頁的頁腳上都標著安妮?赫爾德的名字,這證實了他的猜測。安妮?赫爾德是中情局局長的助理,老頭子忠心耿耿的得力助手。
“伯恩先生?”桑德蘭醫(yī)生提醒道。
提醒也無濟于事。伯恩看見了瑪莉的臉,那張臉面色蒼白,毫無生氣。他感覺到林德羅斯站在自己的身旁,耳中聽著驗尸官帶法國和加拿大口音的英語:“病毒性肺炎發(fā)展得太嚴重,我們沒辦法救她。您別太難過,她沒受什么罪。她就是睡著了,再也沒醒過來?!彬炇倏戳丝此廊サ呐?,又看看那位悲痛欲絕的丈夫和他的朋友?!八セ┞眯袝r要是早點回來就好了?!?/p>
伯恩咬住了嘴唇。“她在照顧我們的孩子。杰米滑最后一趟的時候扭傷了腳踝,艾莉森嚇壞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