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六姨太忽然親自到西花廳里來。此時(shí)曹二虎出去當(dāng)差，柳無菲將她迎接進(jìn)房。六姨太坐下來，笑道：“妹妹是極精明的人，可知道我此來是干甚么事？”

柳無菲也笑道：“姊姊不說，我們從那里知道呢？”

六姨太道：“今日是我的賤辰，特來接妹妹上去喝一杯淡酒?！绷鵁o菲道：“啊呀，我真疏忽得該打，勞動(dòng)姊姊親自來接，如何敢當(dāng)。我早應(yīng)該去給姊姊叩頭才是?！?/p>

六姨太連忙伸手來掩柳無菲的口，說道：“快不要說這些客氣話，我們都是年輕輕的人，豈是慶壽的時(shí)候？只因我今年二十七歲，正逢暗九。我那生長地方的風(fēng)俗，每人生日，逢著明九暗九，都有禁忌。據(jù)老輩傳說：若這人逢明九或暗九的生日，不依照老例熱鬧一番，這人必不順利，并且多病多煩惱?！?/p>

柳無菲道：“我倒不懂得這種風(fēng)俗。怎么謂之明九？怎么謂之暗九？因四川沒有這風(fēng)俗，不曾聽人談過。”

六姨太道：“風(fēng)俗自是一處不同一處。如我今年二十七歲，三九二十七，所以謂之暗九；若再過兩年二十九歲，便是明九了。遇著明九的生日，須在白天安排些酒菜，邀請若干至親密友。男子生日邀男子，女子生日邀女子。己成親的邀已成親的，未成親的邀未成親的。大家圍坐在一處，每人由生日的人敬九杯酒。酒杯可以選用極小的，酒也可以用極淡的，但是少一杯也不行，這就是托大家庇蔭的意思。各人盡興鬧一整日，越鬧得高興越好。暗九就在夜間，一切都依照明九的樣，也是越鬧得兇越好，務(wù)必鬧到天明才罷。平常生日做壽，至親密友都得送壽禮，自有逢著明九暗九，無論什么人，一文錢的禮也不能送。若是明九暗九有人送禮，簡直比罵人咒人還厲害。過了六十歲的人，便沒有這種禁忌了。我今年是暗九，所以特來請妹妹去喝點(diǎn)兒淡酒。務(wù)望給我面子，早些光降，最好大家聚飲到天明?！?/p>

柳無菲道：“姊姊說得這么客氣，真折煞我了，我即刻就上來給姊姊叩頭?！?/p>

六姨太道：“依照我生長地方的風(fēng)俗，凡是至親密友，都得邀請。請來的人越多越好。無奈在這地方和做官一樣，至親不待說沒有，便是密友，除了妹妹之外，就只有我家里那五個(gè)姊姊。太太肯不肯賞光，此時(shí)還說不定，須看她臨時(shí)高興不高興?！?/p>

柳無非道：“我不知道姊姊貴地方的風(fēng)俗，本應(yīng)略備禮物，以表我妹妹一點(diǎn)兒慶祝之心。既是姊姊說送禮比罵人咒人還厲害，我就只好遵命來討酒喝了?！?/p>

六姨太道：“原是為有這種風(fēng)俗，才依照老例熱鬧一番，若送禮，便犯了禁忌了。”柳無菲信以為實(shí)，絲毫沒有疑慮。

六姨太去后不久，曹二虎回來，柳無菲對曹二虎說了六姨太親自來邀請的話。曹二虎笑道：“明九暗九的話，我也曾聽人說過，只不知道有邀請至親密友飲酒的風(fēng)俗。你是歡喜喝酒的，酒量又不大，宴會(huì)中萬不可多喝。喝多了一則身體吃虧，二則酒能亂性，恐怕錯(cuò)了規(guī)矩禮節(jié)，鬧出笑話來，醒后就失悔也來不及了?！?/p>

柳無菲笑道：“同席的沒有外人，都是些每日見面的，就多喝兩杯，也未必就鬧出甚么笑話。好在六姨太說，酒杯可以選極小的，酒也可以喝極淡的，僅僅九小杯酒，那里能喝醉人，不過六姨太說，照風(fēng)俗須共飲到天明。你不是得獨(dú)睡一夜嗎？”